《半湖闲雁》风魈

32、叁拾贰·落崖

　　白黎此时只想将孩子救下来，再将这人大卸八块。他微微眯起眼，冷道：“你若是想死就自己从这里跳下去！没有人管你！”
　　黑衣人轻轻一笑，似乎白黎刚刚说了个挺有意思的笑话，月色下他那只蓝色的眼中冷光刺骨，“我就算要死，也得你给我陪葬啊。”他从腰间拿起一把长刀。那刀黑室黑柄，比普通的刀长出一寸，只看刀鞘便知是一把宝刀。
　　“你想杀我？”白黎眉间一皱，眼中傲慢一览无遗，“难道你就不怕毁了你家主人精心布置的局吗？”
　　“你很聪明。”黑衣人好像看戏似的，假模假式的拍了拍手，“他的确说过不可以动你，不过我却非常想杀你！”
　　他挑挑眉，冷笑道，“而且，现在的你，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你是谁！就算你死了，对他的计划也没什么妨碍！”
　　绝壁山顶的风冷飕飕的，刮在耳边呜呜作响。白黎被手中的长鞭硌痛了手指，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对面那人一般无二。
　　“就凭你？”
　　“就凭我！”话音刚落，那人就揉身而上，手中黑刀瞬间出鞘，朝白黎斜劈而来！
　　刀法最重要的便是出刀的那一刻，气势速度力量角度，一出手便能看出一个人的水平。黑刀夹杂着磅礴的内力，像天边闪电般瞬间已劈到眼前，刀刃反射的冷光划出一条残忍的弧线。
　　白黎脚尖点地侧身移位，手中墨龙飞舞，鞭稍旋转着打上刀身，逼开刀刃，随即“唰唰唰”几下疾抖手腕，鞭身鞭稍同时袭向黑衣人。
　　对方腾身翻躲，一刀一鞭缠斗起来。
　　白黎武功虽然高出黑衣人，但他惦记着还挂在悬崖树枝上的侄子，一边还要分心护怀里的千梦，不由有些着急。
　　十几个回合之后，那人忽然长刀奋力一劈，同时手上全力向白黎胸口拍来。白黎两只手都不得空，不能与他对掌，仰身往后一躲让开刀身，并顺势抬脚，足尖点上那人手掌。两人同时发力，瞬间都弹出丈许。
　　白黎还未落地，手中长鞭已经扬起直取那人下盘。没想到那人狞笑一声，把宝刀往前一送，缠住黑鞭。
　　白黎暗叫一声不好，还未来得及撤鞭，就见他劲力疾发，刀锋一扭，冰冷的刀刃撞向鞭身，只听“铮”的一声，竟将黑鞭从中一分为二！
　　白黎眉头一皱，二话没说长鞭掷地，再起手时，西皇镖金光映月，流光贵冷。
　　“等等！”黑衣人突然喝止道。
　　他似乎也知道此镖厉害，瞬间向后纵了一丈，退到崖边。他右手边不远之处，就是那颗岌岌可危的小树。
　　白黎不敢妄动，冷着脸盯着他，眼神锐利。
　　“你把白家刀法强改作鞭法，虽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但敌不过我手中宝刀。”那人道，“取出刀来！用真正的白家刀法与我一决高下！”
　　“你要打就打，不打就赶紧引颈就死！啰嗦什么！”白黎没心情跟他逞嘴上之能，眼色更寒。
　　“你……”那人刚要说话，突然从白黎身后的树林里远远传来一阵脚步。林间声音细碎，一时也听不出来这是谁。
　　白黎面色不变，心里却叫了声苦。来人若是是对方的人，那他以一敌二还要保护两个孩子，岂不是难上加难？
　　正为难之际，却见那黑衣人也皱起眉，脸上闪过不悦之色。
　　“可惜，真是可惜。”黑衣人气势渐渐消减了下来。
　　白黎只以为他是因为来了帮手，才放松气势，正准备出手偷袭，却没想到黑衣人突然左手虚震一掌，掌风劲冽，挂着白含阳的那根树枝应声而断。
　　“不要！”白黎大吼，纵身一掠数丈，伸手往白含阳身上抓去。
　　眼见就要抓到，黑衣人在侧一掌又至，全力一掌击在白黎右肩。
　　白黎浑身一震，闷哼一声，却仍伸手继续去抓孩子。但这一掌将他击得向旁晃了一晃，这一抓竟没有抓到！
　　白含阳昏迷的脸庞在眼前一闪而过，孩子那白软的衣角擦过指尖，白黎只觉得脑中“咔嚓”一声，像是什么断了的声音。
　　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白黎往地上用力一蹬，飞身蹿出崖外。疾风嗖嗖过耳，白黎却只看见自己的手臂伸长，勾住，抱拢。
　　直到白含阳温热的身体入怀的那一刹那，四周的其他才又重新分明起来。
　　他此时两条胳膊各夹着一个孩子，四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借力，一时竟毫无办法。他凭着本能眼光疾扫，突然看到眼角一丝绿影。电光火石之间，凭空身体一扭一蹬，双腿勾夹，小腿拽住石壁上支出来的一条植物。
　　但这东西哪里支撑得住白黎三人的重量，再加上下坠之势，藤蔓缠在白黎右腿上，只坚持了不到一息，便被连根拔起，随三人一起落下。
　　白黎啧了一声，心中不甘，好在此时，他看到一块山壁上有一块明显突出的大石头。他右腿立刻踢出，将那藤蔓当做长鞭来用。藤蔓唰唰几圈勾住那块凸起的石头。他听到自己的腿骨发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声音，随着一阵剧痛，白黎后背重重撞上石壁。那藤条往下出溜了几下后，竟然晃晃悠悠的撑住了！
　　白黎自己都不太相信会这么好运，但一时之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眯着眼向下看去，只见下面黑洞洞一片，像是那万人噩梦之中的无尽深渊，勾出心中勉强抑制住的恐惧。
　　他不敢随意晃动，轻轻抬头往上望去，但突出的那块石头正好挡住视线，什么也看不见。斜斜的只能看到一轮明月照耀在侧，白晃晃的却没有分毫温度。
　　白黎心中一阵后悔，后悔方才他一时情急竟然把千梦一起带下来！若是留千梦在上面，黑衣人说不定还会见孩子年幼，放他一条生路，那么至少两个孩子还能保住一个。如今却只能让千梦陪他俩一块儿悬在这里。
　　借着月色，他看了看两个孩子脸色。见他二人都仍在昏迷之中，心里感叹至少他二人不用陪他一起面对此时的情况，不管能否得救，都不用受此惊吓。
　　十月山风吹荡，白黎腿上缠着藤蔓倒挂在石壁之上，每一阵风吹过，都要起一身冷汗。
　　他尽力四处张望，期望能在周围看到一个类似山间石洞或者可以容身的石台什么的。但瞅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至少也有一个时辰了吧？白黎软软地倒挂在那里，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半身了。
　　脑子长时间的充血，使他慢慢有些发晕。方才打斗之前，他怕千梦醒来，便点了他的睡穴。但是如今连白黎都有点坚持不住了，也不知道俩孩子会不会突然醒过来。但他现在毫无办法，只得一边将双手搂得紧紧的，一边运功使小孩儿们不至于受冷风侵袭，不敢有丝毫放松。
　　没想到最后竟然死在家门口。白黎有些自嘲的想道，早知如此，他便该多陪陪他爹，不该成日里惹他老人家生气。而且，他早就该清清楚楚地对赫瑜表白心意，学人家玩什么暧昧嘛！
　　……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他也说不清此时的心情，本来上次在那个殷夫人的山谷里的时候，他就以为要死了。但那时候有赫瑜在侧，他倒也觉得值得。这回被人逼下山崖，倒挂在这么一个山壁之上，吹着冷风等死，他却觉得不甘至极！
　　难道真的是英雄末路当折磨？
　　凭啥呀！
　　他白黎虽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至少也是仗义之侠。平日里虽然没做过什么救济苍生之事，但也常常急人之难扶强除弱！就连做梁上生意得来的不义之财，许多也拿去做好事了呀！
　　再说他这一辈子，自幼漂泊，好不容易被他老爹带回白家堡，但好日子没过几年，他大哥就死于非命，使得他有家回不得，有苦不能说！
　　凭什么呀？
　　白黎瞪了天上那轮明月一眼，又赶紧闭上眼。
　　嘶，眼睛疼！
　　他的双眼因为充血已经变成赤色。白黎不忍俩孩子跟他一起受这个苦，想把他俩翻转一下，但才稍微一动，腿上的藤蔓就危险的晃悠起来。
　　这可怎么办啊？
　　若是就这么一直倒吊着，他还能再坚持一会儿，但是俩孩子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被血冲坏了脑子。那时，就算是能得救，也晚了。
　　要不他试试看，拼着这条命只将孩子系在藤蔓上，自己摔下去？
　　但藤蔓太细，随时都有断开的可能，哪里有经得住那样大的动作呢？
　　他灰心的叹了口气，耳边隆隆作响，似乎夹杂着什么杂音。
　　白黎一愣，用尽自己所有的控制力，认真去听。听了半天，才分辨出似乎有人在上面崖顶喊叫。他心中狂喜，赶紧张嘴呼救，却发现嗓子已经嘶哑疼痛，喉间仿佛堵着东西似的，声音怎么也大不起来。
　　但这已经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何能够放过？
　　白黎断断续续嘶叫着，直到嗓子彻底发不成声音了，才张着嘴赫赫的喘着粗气。
　　他再次聚精会神侧耳聆听，但耳边轰隆声音实在太大，实在是听不出来只能安静地等待。但过了好半天，周围却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难道……真的是我产生幻觉了？听错了？
　　白黎有些绝望地自我怀疑着，突然看见一个人从突出的那块石头上面伸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