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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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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菜都上齐了,咱们开吃吧!”王庖敞开衣襟,对桌上自己的杰作一脸自豪。
小二最近似乎有了意中之人,打烊回去时,七夕那天的少女还在那静静等他回去。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有个爱的人,我们,也无不欢喜,就早早放他回去了。
烛火摇曳,和月起舞,不时,暗香涌动,箜篌隐约,丝竹环合共谱一曲祥和。
“娘!我想吃糖人~”
“好好~等会儿放完孔明灯就给你买好不好?”
“嗯!娘真好,我要自己也放一个孔明灯~”
......
屋外人声嬉闹了窗纸,跳进了耳朵。
我看了看桌上精致的菜肴,几人相互对视,默默笑着,并没有多说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在一起过中秋了。而这次,又多了一个人——吾妻樱。也许是因为都是我在照顾,所以和我比较亲近,自己就坐在了我的身边。团圆节啊,如果那个人能早点发现,今晚,也可以让她在悲伤中,得到一丝救赎吧。
“吾妻姑娘这位比较胖的可能你还没见过,他就是咱们凡月楼的糕点师傅,叫王庖。他做菜手艺也是精湛,咱们的伙食,都是他负责的。”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喜悦,毕竟终于见到了整日美食的做者,可仍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掌柜谬赞了~就我做的,也是大家赏脸才吃得下去啊。”
“王胖子,骄傲了啊。”我道。
听了这话,他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林江、穆姑娘你之前也见过了,他们两个可是恩爱夫妻呢。”
她点着头道:“嗯,见过,穆姐姐怀有身孕,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呢。”
潇湘妹子脸上一红,也笑道:“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吧。”
“真好......”身侧轻轻传来这两个字,再看吾妻樱,只是满面笑容,原本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已经成了一弯月牙。
我岔开了话题道:“今天月亮还真赏脸啊,挺圆的。”
“是啊,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没想到今年的倒是完满许多。”林江接道。
“哎呦,对了!”王庖一拍脑瓜道,“月饼在做着呢,这时候都快好了!”话音没落,就已经进了厨房。
我无可无不可得笑了笑,“他啊,平时还是那么粗心。”
“是啊。”林江道。
“还好不是春节,不然可要小心他再把炮仗当柴火了呢。”潇湘妹子也笑着说。
“咚咚!”就在几人放下心情之时,门,就这样响起。声音,和平常并无差别。我悄无声息的和林江夫妻换了个眼色,朗声道:“打烊了,如果客官是来喝茶,还请明日起早!”
敲门声的继续,表现了对我回复的置若罔闻。和他们两个换了个眼色,“吾妻姑娘,你饿的话先吃,我去开门。”
她依旧轻轻点了点头,我缓缓起身,沉手稳肘,打开了大门,微笑着。虽然在屋里并没有听到有什么多余的动静,可还是心有忧虑。看到眼前只有一个女子,并没有想象中刀光剑影的埋伏,才慢慢放下了心。
“不知姑娘前来,有何贵干?”说话间,我仔细打量着她,不肯放过任何一处细微的地方。湖水缎面,樱花绣纹,素手凝脂,淡黛作衬,眉目流波,绝代风华。有趣的是,和吾妻樱,竟有六分相像。
“奴家可以进去说吗?在外面,不方便。”她用着和吾妻樱相似的口音慢慢道。
心下猜出一二,点头作请。待她进门,忙又把门栓锁死。吾妻樱看到来人,一脸吃惊,朱唇间快要塞下一个苹果,眼睛也是用力睁大,确认着来人的相貌,终于用最亲切的语言,说出了最期待的词汇。
听到渴望的声音,来人打量的目光在瞬间被其束缚,缓缓转身,无神的双眼突然涌现出汹涌的涟漪,冲吾妻樱扑了过去。突如其来的拥抱,摧毁了千山万水的阻隔,跨越了度日如年的思念,飘零的游子在这一刻紧紧相拥,相依。
语言或许可以让彼此无法交流,但绝不是情感的枷锁。即使我们无法理解她们的话语,可是吾妻樱孩童般的笑容和眼角的泪水已经让喜悦胜过语言。而那刚来的姑娘,却是截然不同的杜鹃哀啼,涕泗横流,乖巧可人的面具再无法掩藏最深的悲伤......
王疱端着月饼静静在一旁站着,我们几人也相对笑着。是啊,这次,我们算是成功了吧。可以在这样的良辰和思念的家人共赏美景,“他乡遇故知”的幸事,能算什么呢?
见证着团聚的主题,等待,也是一种享受。良久,待那来的姑娘心情略有平静,我轻轻道:“吾妻兰姑娘?”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拭了花了淡妆的泪痕,缓缓松开吾妻樱端端正正得站好,双手相叠。严肃的色彩掩了悲喜的变幻,用本不标准的汉话字字清晰道:“奴家吾妻兰,感谢大人出手相救。”
“大人?”我微微眯起眼角,把茶杯斟满,“楚某只是个商人。”
“大人不用隐瞒了,您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好啦,我的事放一边,先喝杯茶吧。”
“多谢大人。”说罢,吾妻兰便挨着自己的妹妹坐了下来,双手接过茶杯细细品着。饮了大半,不由赞了一声:“好茶。”
“来来来,也试试刚做好的月饼,这个在东瀛是不同的口味吧。”王疱也趁着这个空档把月饼端了上来。
“多谢您。”说着,吾妻兰取过一块先递给了身边的妹妹,随后才自己慢慢品尝着。
吾妻樱尝过后冲我轻轻笑了笑,而她姐姐便道了声“好。”
王庖挠了挠头谦虚道:“哪里哪里。”
“对了吾妻姑娘,你是怎么找到这的啊。”潇湘妹子忍不住道。
“这还要多亏了楚大人还我妹妹了清白。”
“哦~”潇湘妹子略有所悟,瞄看了我一眼道:“难怪掌柜要闹那么大。”
“碰巧奴家近几日都在洛城,听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得过来了。”吾妻兰补充道,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亲人,继续道:“想着能赶上中秋节,感谢上天,真的赶上了。”
吾妻樱叫了声“姐姐。”,便慢慢躺在她的怀里,像一只懒散的猫咪。
我浅笑着和大伙儿一起吃着茶点,杯盖轻轻撩拨袅袅茶烟,心下来回思量,终于忍不住道:“吾妻兰姑娘,楚某有一事不明,不知该不该请教。”
吾妻樱慢慢从自己姐姐怀中起身,吾妻兰正襟危坐道:“大人救了奴家妹妹,大人尽管问,只要奴家知道,一定告诉大人。”
我慢慢道:“听说无尘大师中的毒是姑娘的,不知无尘大师现在......”
“原来是这件事。”她轻轻咬了咬牙道:“奴家已经在数月前把解药给了他。”
正当我松了口气,她又道:“奴家和他约定,下月十六,在嵩山少林寺,了结二十年前的恩怨。”转而眼中射出一股杀气道:“如果大人要趁现在杀了奴家保护他,就请吧,就当做大人救了奴家妹妹的报答!”说罢,头便猛地低了下去。
吾妻樱听了脸色一下子就变成了白纸,哀求的神色溢满了我的瞳孔。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其他人,也都不敢再多说一句。少顷,我倒了杯茶递了过去道:“我是局外人,既然已经有了约定,你们两家的事情,我不会管。”听到这,吾妻樱仿佛从地狱一下子到了天庭,脸上的阴霾被明月扫去。我顿了顿又道:“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冤家宜解不宜结’,佛家也常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楚某只希望姑娘可以放下仇怨。”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道:“其实,没来中土之前,奴家对他是恨之入骨。他杀了奴家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和奴家只得没日没夜的缝补洗衣做粗活才得以生活。后来有一次重病,母亲大人为了救奴家,甚至把自己卖了......”说到这,不甘与怨恨吞噬着双眸中姐妹团聚的喜悦,继续道:“再后来母亲大人改嫁,继父大人对奴家视如己出,也总算有了安定的生活,可是......我不能原谅,不能原谅......”说到这,吾妻樱眼中也流出了悲伤。她说除了姐姐,已经没有亲人,可她姐姐似乎......
“吾妻姑娘......”潇湘妹子似乎受不了那样地狱一般的怨恨,不禁出言道。
吾妻兰晃过神道:“对不起,奴家失礼了。”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她继续道:“那时家乡的大官说父亲大人是战死的,是勇士。虽然没有了父亲大人,可是母亲大人和奴家都感觉很光荣。即使邻居经常欺负我们,我们都忍了,因为父亲大人是帝国的勇士。可是到了中土......”
“你发现并不是那样?”林江道。
......
吾妻兰沉默了一会儿道:“为了来中土替父亲大人报仇,奴家求着这次来的大人,把自己卖给他,当他的玩物,他才肯带奴家到中土。可是到这以后不久,就赶上一个渔村祭典。他们说祭拜的是二十年前为了保护家人和侵略的倭寇抗争,战死的人。那的人很好,可是很多脸上都有很难看的伤疤,有好几个,脸被烧的像鬼一样,还有很多四肢不全的人,他们说,是二十年前倭寇烧杀抢掠时......后来奴家不断打听那个和尚,却发现只要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很好。”听到这,我们都吸了口气,她慢慢道:“奴家不知道究竟哪边才是真的,帝国的大人们说父亲大人他们是到中土经商。可是中土人欺诈我们,抢了我们的货物,父亲大人他们为了维护帝国的尊严才杀人的......”说到这,她慢慢抬起头,求索的目光在我们脸上来回游荡。
我慢慢道:“吾妻姑娘,相信你自己亲眼看到的就好。虽然有时候,人的眼睛也是会说谎的,可至少,那比流言要可信的多。”
“是,大人。”她静静得说道。
吾妻樱不知从什么时候,就一直低着头,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只是手中的一块方巾,已经整个湿透。听到我们的谈话告一段落,她才用颤抖微弱的声音说道:“大人,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姐姐说......”
“哦,把这碟糕点和茶水带到姑娘的房间吧。”
“嗯......”她用无力的素手颤抖得接过杯碟,还没拿稳,就被吾妻兰抢了过去。“妹妹,我来吧。”
“嗯......”
说罢,吾妻樱便引着姐姐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后,又轻轻从里面上了锁。
待两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王庖终于忍不住问道:“掌柜,之前丐帮的卷宗上不是说吾妻岚只有一个女儿么?怎么......”
“她应该是她姐姐母亲和继父生的吧。”
“难怪我看她们不是特别像。”潇湘妹子道。
“掌柜,您打算让吾妻姑娘跟着她姐姐走吗?”
“为什么不呢?家人在一起,就算是吃糠咽菜,也是幸福。”
“可是您刚才也听见了,她们是怎么样才来到这的,再让她们回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如果这是她们的选择,我会尊重她们。”
“掌柜!”林江怒道。
“掌柜,这不妥吧。”王庖也这么说道。
“掌柜,我也不同意。”潇湘妹子用少有的认真,也反对道。
我静静品着茶,如果说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我想这会儿自己已经被烧死了吧。“叮!”就在这自嘲之际,客房突然传出一声碗碟破碎的声音。众人的眼光一齐射去,就要破门而入一看究竟。却被窗纸上两人拥抱的剪影,和同哭同泣的声音定住,不知所措。
我看了看宁静的茶汤,用传音入密道:“吾妻樱姑娘的父母,怕是在她姐姐来之后,就已经仙去了。”
林江露出一脸吃惊,潇湘妹子也忍不住道:“不会吧,那刚才吾妻姑娘说想单独说的事情就是......”王庖也深深叹了口气......
啼血斑驳,撕心裂肺,悠悠圆月洒落醉人的月色,醉得人,再无法呼吸,把一室悲伤淹没......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