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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镜像别馆 下2 ...

  •   一拳砸在墙中的镜面上,蛛网般的裂痕将镜中的人脸切割得支离破碎。红色的液体沿着裂缝曲曲弯弯地攀爬着,沉重、粘稠得美丽。眼中渐渐涌上的温热湿感,模糊了面前镜子中闪耀在灿烂阳光下那红酒般的瑰丽色彩,以及如此熟悉的脸庞上那深红的眼眸。

      沿着镜面滑下,受到外力压迫的破镜在他跪坐于地板的瞬间一片片的脱落,摔碎在沾满了血迹的地面上。他紧闭着双眼,跪伏在地,左手紧紧地扣住布满尖利碎片的镜框。锋利的边缘切进指缝、手掌,鲜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流过小臂,流过手肘。

      那一天,酒红色长发的少年温柔地笑着,修长有力的手指伸进他弟弟那丛柔软的褐色短发间揉了揉。上等深红色琉璃般的眸子中满满的都是那个他无比珍爱的孩子的身影。

      剩下的路,我们一起走,我们两个……

      “啊——!!”撕心裂肺的痛哭声,犹如万魔殿中幽魂悲恸的哀鸣。与当时一样灿烂的阳光,一样的蝉鸣夏末,但原本的人却不一样了。

      手指间冰冷镜片那锋利的触感,划过腕间肌肤的痛楚,这些还重要吗?

      泉水一般喷涌而出的温热液体,仿佛是当时无论如何去碰触都感觉不够的温度。在地板上蔓延开来的温暖粘稠,包裹着他的身体,连自己渐渐发冷的身体好像都被融化了一般。

      发黑的视野,慢慢地只剩下窗外那一点明媚的阳光。

      神啊……无所不能的神明大人啊……求求你告诉我……

      本就显得苍白的脸庞此时更是没有一丝血色。阖上双眼后的黑暗之中,视网膜上依然残留着最后看到的那丝光明。

      没有了那个人的世界,没有了能够让我们微笑的世界,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冰冷的脸颊上隐约感觉到的那如阳光一般的温暖令他眷恋。他闭着眼睛,微微贴近。

      呐,当初明明说好了要一起走下去的我们,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觉得对方一定过得比自己轻松,而忽视了这场考验中我们都承受着相同的痛苦。

      所以呢?

      所以我们放开了手……

      全身的力气都在离自己远去,最后的意识也开始涣散。本应该是冰冷彻骨的死亡,但为什么却是如此的温暖?手心里,脸颊上,脖颈中,全身都被那种他思念的温度所笼罩,

      甚至让他产生了死亡居然可以如此美妙的错觉。

      无法原谅……如此自以为是的你,还有如此自以为是的我。

      是吗?也对,确实无法原谅啊……

      所以……

      所以?

      别离开我。

      永远。

      结局 『真实』

      镜像别馆中没有镜子,它的名字才是这栋别馆中最不真实的部分。

      所以镜中的镜像,从来都不是虚假的存在。

      “呐……你看到墙后面的这个世界了么?”

      自始至终都站在墙上所嵌的那块透明玻璃后面观看的长发少年单膝跪地,将躺在血泊中已经失去了意识的褐色短发少年搂在怀里。破碎的‘镜子’后面,是一个和这间卧室摆

      设完全相同但却左右相反的房间。

      黑色的马靴踩在地板的碎片上,透明的晶体碎裂成更为细小的沙砾。酒红色长发的少年唇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摆弄着洁白的绷带。看了看手中被包扎地十分完美的纤细手腕,就算上面依然在渗出殷殷的血迹,长发少年仍是相当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望向窗外逐渐转向黄昏的天空,随风而来的干爽空气伴随着房中刺鼻的血腥气息,却有一种异样的刺激。暗红的眸子扫过怀中之人茫然无神的苍白脸庞,他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嘛,算了。”

      放下那只手腕,将怀里的人抱起,去浴室做了些清洁打理后,他将他放在被整理出来的大床上,自己坐在床边。一只手按在躺着的那人腰边,他俯低了上半身,将身体探了过去。另一只手的手肘支撑着他的重量,同时抚开了那些遮挡着对方脸颊的褐色短发。

      毫无血色的脸,无神地半合着的琥珀色眼瞳,脆弱得好像随时都会在他手中破碎。眼底深深的阴影,比平时更加明显的锁骨,揭露了其主人这一段时间来过于寝食难安的事实。摇头轻‘啧’了几声,长发少年目光下移,停留在那破了好几个小口子而显得红肿不堪的唇瓣上。

      捏住那苍白的下巴面向他,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擦着那片柔软,想象着当初品尝过的那短暂的、但却异常美好的瞬间。心底的某个地方在轻轻躁动着,或许人们常说的那种“食

      指大动”,就是这样的感觉?

      “叶……”看着那诱人的唇瓣,长发少年低沉醇厚的声音在两人的鼻息间缓缓流淌。“你知道人类的记忆有多么不可靠么?”

      更加俯低了身体,短发少年那刚刚被洗干净的身体散发着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的清爽气息。

      “处于惊慌,恐惧状态下的人们,对事件的具体记忆不完整是很正常的现象,就算是在平时清醒冷静的状况下,稍微一点点暗示都足以将记忆引导至完全偏离的方向,因为人们会自行将空缺的部分补完,即使那是错误的记忆……”他顿了顿,对着面前毫无反应的人意味深长地一笑。“……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在精神最为脆弱时期的你呢?”

      **因为和谐所以删除相关段落**

      抬起头,他伸出双手轻捧住那只剩下茫然的脸,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在对方的额上。微阖的双眼,纤长的睫毛下那潭深红隐隐光泽流转。唇间微不可闻的轻声呢喃,在那几乎不存在的距离中羽毛般轻柔拂过。

      “这样你满意了吧?现在的你终于如你所愿,变成了我呢……”

      听到走廊上响起的脚步声,他坐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皱褶——虽然前襟上满满的都是那人的血迹。

      房间的门打开了,粉发的女仆一手拖着银质的托盘,一手握着门把站在那里,托盘上两杯酒液稳稳地立在那里,反射出虽不透明但却依然漂亮的红色光泽。

      扫视了一眼满是血迹和肉块的房间,走到门边的那堆支离破碎的残骸旁边弯下腰歪头看了几眼,她将头转向坐在床边的长发少年。

      “在这种地方想喝血腥玛丽……”少女脸上仍是那有朝气的灿烂笑容,但下一秒马上转变为黑气满满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你是变态么?”

      “或许吧。”走过来端起托盘上的酒杯,长发少年晃了晃其中的酒液。比一般的血腥玛丽淡了点儿。

      “所以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端起另一杯酒,粉发少女习惯性地将托盘抱在胸前,随后好像突然想起此时已经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了才随手将托盘扔在地上,瞟了一眼另一人杯中的酒。“按照你说的多加了一些伏特加。”

      “还真是严厉啊,玛莎,”眯起眼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好走向窗前,摊了摊手无奈地耸耸肩。“不愧是恐山家教出来的人。”

      “你们麻仓家藏着不简单的秘密,我们恐山家自然也有我们的手段,你们有‘恶魔’,我们则是完美的演技和易容术。”两三口灌下杯中的酒液,玛莎放下手中的杯子,捡起地上某只之前从上方那个房间掉下来的盒子抛到另一人脚边。“你准备的这个东西最终还是没有派上用场嘛。”

      “你相信‘恶魔’这种东西?”麻仓家的长子似笑非笑,弯腰捡起了那个看上去很古老的黑色木盒,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不过麻仓家和恐山家世代以来都交情不错也是有它的道理的。”

      “我只是想替小姐报仇罢了,”玛莎扶着通往洞口的梯子,慢慢向上面攀爬,途中淡淡地扫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叶。“反正这两个人都是我的目标,跟你联手会比较有效率。”

      如果那天没有发生那件事,小姐也就不会自己一个人跑出来被那个疯子杀掉了……

      冷哼了一声,少女钻进了天花板上的那个房间。

      挑了挑眉,好将目光转回了面前的黑木盒子上,从胸前的口袋中摸索一阵,找出了和掉落在房间中另一把铜质小钥一模一样的钥匙,插进锁孔,盒子应声而开。

      里面就是那个恶魔的信徒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古盒制作得很巧妙,如果用蛮力破坏内部的那层薄木,里面的物品瞬间就会被强酸破坏。所以在找到钥匙前,这个疯狂的人只能拿着这个盒子干着急。

      盒子里一团稀烂,里面的事物早就在盒子碰上地面的那一瞬间被强酸腐蚀了。好眨了眨眼。

      嘛,反正到了现在,这个也不重要了。

      “按照你的计划,将假伊万编造出来用以掩盖他在这里所进行的邪恶勾当的七个传说改动一下,让他们误导彼此以至于走到现在这个结局。虽然最后的部分和你原先预料的不一样,但大致上都在按照你的计划进行着。算计自己以前最疼爱的弟弟到这个地步,不但让我扮成小姐的那个样子去折磨他,还给他看地下室里的那些东西,你这个家伙才是

      麻仓家真正的恶魔吧?”玛莎发牢骚般的声音在头顶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中传来。“啊,果然在这里,找到了。”

      “因为我恨他啊,”关上了盒盖,他端着那杯尚未动口的酒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盯着面前那张脸,摸了摸额角那被刘海遮挡的还没有完全愈合的疤痕。“以前明明很爱的,也不过如此了。”

      “当时……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他虽然会被那个疯子杀掉,但是那人也已经快不行了。这和当初的目的不是也差不多么?所以打开地板上的暗门让他们掉下去的你到底在想什么。”从梯子上下来的女仆手上抱着一片长方形的物体,腰间别着一个玻璃容器,其中两颗金色的眼球在晃动。“还有那池子里你们……唉,算了。”

      “其实你不也是如此么?当初在墓园里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诅咒发誓要杀了那个导致这一切的元凶的你现在又为什么会在意这些事呢?”

      少女不语,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把手中一团的红色扔给了他,然后抱紧了手中的东西向门走去。

      好接住了抖开,那是新娘的结婚头纱。

      “这东西也不带走么?”长发少年耸了耸肩,无奈地摊了摊手。

      “只要这个就够了。”背对着他的少女轻轻拍了拍怀中的物品,低声说道。“我家小姐才不稀罕那个,你留着给你弟弟戴好了。”

      “那实在是太遗憾了,”少年摇了摇头,十分可惜地说道。

      玛莎微微侧过脸,却没有看向他们,好像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永别了。”粉色发丝的末梢,只留下了这么淡淡的一句告别。

      其实……你们还可以再去创造一个未来啊……

      看着消失在门外的粉色身影,深红色的瞳孔中泛起一丝哀伤。

      “嗯,永别了。”

      手中的酒杯转了几转,红色的酒液玛瑙般地琳琅而转,另一只手中所托着的苍白脸庞无神地看着头顶的床幔,原本清澈的浅褐色眸子后,灵魂已不知沉落在哪一个梦境中。

      [麻仓家是恶魔的信奉者],这是千年来人们内心深处深深相信着但却不敢公开讨论的信念。有能力将家业传承了千年不断的家族,背后的手段不可能不黑暗。这栋别馆,是历来家主处理极端事件的地方,地下室的那堆骸骨,便是长久以来背叛者以及刺探者们的下场。千年来,每一代的家主都会为别馆做出一些改动,智慧的积累将这里转变成了一

      个无数暗道与机关所结合的死亡之地,每一块墙壁每一块地砖之后都藏着让人意想不到秘密,不管是谁,只要踏进这间别馆,就无法逃离其主人的掌控。“家主的生命受到威胁之时要回到这栋别馆”这件事已成为了麻仓家继承人们的训诫,因此家谱中那位给这栋别馆命名的家主形容它为“吞噬人类灵魂的万魔殿”。

      这些由家主对继承人口耳相传的训诫是不会留有书面资料可寻的。所以黑木盒子中所放的,只不过是他所设置的另一个局罢了,如果当时叶打开了这个盒子……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不过也没什么差别。

      扔掉手中的酒杯,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鲜红的酒液在地上炸裂开去,流过地板上干涸的血迹,向四周蜿蜒,异样的妖艳。

      人类的记忆不可信,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人们眼中所认为的“麻仓家所供奉的恶魔”其实也不过是千年来政界斗争的产物罢了。
      /啊,XX家的XX失踪了,听说是被麻仓家秘密解决掉了。/
      /是啊,我也这么听说了,连这么强大的家族都着了道,难不成用了魔法吗?/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看到了啊,他们是不是用活人……/
      /嘘,小声点儿……/
      诸如此类的。

      划亮手中的火种轻轻一弹,暗红的光点在昏暗的房间中画了个弧线,落在那摊鲜红的酒血之上,‘腾’地一声点燃。橙黄的火苗顺着酒精划出的轨迹,引燃了之前被杀人狂泼满了煤油的走廊。

      空穴来风终于还是吸引来了有心之人,引来了为整个麻仓家带来灾难的‘恶魔’。受尽了折磨的老伊万临终前这么叹息过。

      治安官已经带人来到了山脚,好却没有任何逃跑的意愿。这和他当初计划的初衷根本就是相去甚远,但他却觉得这样其实挺好。啊啊,所以说这世界上果然没有绝对完美的计划么?

      木质的建筑,在火苗的舔舐下发出痛苦的□□,木材中空气膨胀而爆裂开来的噼啪声响彻整栋别馆。橙亮的火光在酒红色的眸子中跳动、闪耀,与其中越来越盛的疯狂意味狠狠地纠缠在一起,倒映出的是那张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

      『我爱你,但是我不能原谅你……』

      将床上那毫无生气的人扯进怀里,拨弄着那柔软的褐色发丝,温柔似水。喉咙深处却止不住那喷涌而出的笑意。

      『现在想想,果然即使是追到地狱的尽头也还是不想放过你呢……』

      “呵呵……呵呵呵呵,”扬起头,另一只手遮挡着脸,狠狠地按住自己的额前,长发少年的唇角咧开,扭曲成一个疯狂的弧度,全身由于那逐渐癫狂的笑声而颤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入夜的山崖之巅升腾而起的明亮火球,将上方的天空映照成一片血红。肆虐的烈焰体内,镜中亡灵撕心裂肺的疯狂笑声响彻整片夜空。

      所以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你的。
      永远。

      算好了时间混进移开石块冲上山的人群中,少女拉低了帽檐,躲闪着离开了这个被诅咒的地方。拐过山脚看向山顶的最后一眼中,那被火焰的巨兽所吞噬的不祥之地在人们的

      惊呼声中轰然倒塌,将那里所发生的一切罪恶燃烧殆尽。

      怀抱着从那个地方所带出的唯一一样物品,玛莎迈着幽灵般的脚步走进了山脚下的那片墓园。她不知在墓园中站了多久,直到天空再次泛白,山顶的火光消失之后才收回了目光。白净的脸上已不知流过了多少泪水。

      淅淅沥沥的小雨再次落下,很快便在地上汇成了一条条小小的溪流,在深褐色的泥土中爬行。无力地跪坐在其中一座雕刻精致的墓碑前,雨水顺着青灰色的边沿流过上面‘Anna’的字样。女孩儿低下了头,紧紧抱住怀中的事物,泪水混合着雨水滚落而下。

      微弱的抽泣声,在越加呱噪凌乱的雨幕中变为再也不可抑制的尽情宣泄。无法忍耐雨水冲刷而格外凄厉的鸦叫声中,少女悲恸的哭声在荒凉的墓园上空久久回荡。

      怀中那被雨水打湿而逐渐剥落褪色的油画上,小时候的她正对着身边看起来很无奈的老管家露出心虚的笑容。

      不远处打闹玩乐弄得脏兮兮的三个孩子,脸上的笑容还是那纯粹的灿烂……

      或许下一世,我们会诞生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安娜是你的未婚妻,而我只能看着你干着急,偶尔想偷偷亲你一下还会被她甩巴掌……

      或许下一世,我们并不是共同长大的亲兄弟,会互相讨厌看不顺眼甚至想拿刀砍了对方,但却又止不住对彼此的好奇心而呆呆地站在远方观察……

      或许下一世,我还会因为你那傻乎乎的老好人性格而气得想宰了你,但却又不得不卯足了力气跟在你后边帮你收拾残局……

      或许下一世,我们都会好好的。

      嘛,为什么会去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

      或许我已经疯了吧。
      ——就在我被你亲手推下山崖的那一刻。

  • 作者有话要说:  镜像别馆正文部分结束Σ(っ °Д °;)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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