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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寒假——必经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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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学校没几天就开始期末考试。考试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能过万岁。
要放寒假了。放假前的最后一天我去机场送夏宜鸣。
车子冲上高架,如同脱缰的野马,奋不顾身。我从窗外望去,冬天的下午,黄浦江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特别像向宇那金色的眼影,无比晃眼。
对岸是浦东,陆家嘴拔地而起的幢幢楼影,在这钢筋水泥和有机玻璃的反复折射中,如光如幻,如梦影如雾霭,给人一种错觉,似乎一转身,这些高耸入云的楼宇就会全部消失一样。
浦东,永远都是这般流光溢彩,犹如一个粲然夺目的新晋女神。
隔着黄埔之江,浦东和浦西像是两军对垒的战场。外滩沿岸的万国建筑群承载着文艺复兴式风格,雕刻华美,简繁相怡。浦西席卷起了这座城市的苍茫烟尘,看淡着几度几度繁盛。
浦西,更像是王家卫电影里妩媚风尘、世故深情的旧上海风情女子。
我更偏爱浦西,不仅是因为它的古典美,更是因为我在这里居住,在这里上学,我熟悉这里,这里有我太多的随风往事。
走着神这会功夫,车子已然开到了机场。我步入机场,我突然想起从前在人人上看到的一句话,汇集眼泪最多的地方不是医院,而是机场。
我四下环顾,大厅里许多送行的人,依依不舍,殷切叮嘱,有一对老头老太死拽着儿子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弄得他儿子跟抗美援朝似的。除此之外,大多数人都神色漠然地拖着行李箱支身行走天涯,不见喜怒,不见哀乐。也没觉得机场有多少泪水啊?!
夏宜鸣穿着一件挺厚的大衣,带着我给他买的一顶毛线帽子,买的时候是夏天,当时他非说这帽子娘炮,冬天的时候戴了起来,我发现的确有点儿娘,不过娘的我喜欢,怎么说也出自我手笔的。
他站在我面前,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连眼睛都有点空洞无神,他用手掌捂住我露在外面的耳朵,问道:“冷不冷的?”
我笑着说:“你把我耳朵捂住了,我听不到你问我冷不冷。”
夏宜鸣假情假意地瞪着我,说:“我走了后,你乖点,按时吃饭,少吃点零食,出去玩多穿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少惹是生非!”
我白眼一翻,问道:“你这算是遗书吗?”
夏宜鸣拍了一下我脑袋,说:“小样,听话,要不回来有你好看!”
广播里催着登机,夏宜鸣置若罔闻,怔怔地拉着我的手,努着嘴巴,满心不乐意,那一向大男孩主义的表情忽而变成了一股子孩子气,看着我有点着迷。
夏宜鸣说:“我再买张机票,你跟我一起回北京吧。。”
我不置可否,握住他的手,说:“夏宜鸣,你快上飞机吧,记得有空没空都想想我就行。”
他“嗯”了一声,忽然俯身在我脸颊上轻轻落了一个吻,说了一句“丫头,我会想起你的”。然后转身走入安检。
我望着他身影消失,一时间心里有种莫名的落空感。
夏宜鸣回北京了,这个眉眼清晰、黑眸黑发的大男孩,身上尽是皇城根的气息。有点儿霸道,有点儿蛮,爱贫气爱挤兑人。时而漠然的漫不经心,时而难以言喻的认真,时而热烈明快时而顽劣脱线。无论哪样子的他,都喜水,向阳,有氧。
他万里跋涉、狭路相逢于我的生命里,冒失地闯荡进来,好奇地打量着,抚摸我的记忆之兽,驯服它的不安定,给予我力量,源源不断。我向是迷糊之人,只懂随性。所幸身边有他,清醒可爱,比起向宇的唐突勇进,他更能分清所处利弊,即使前方是不可逆转的道路,他依旧能够带着我平稳安度。
他眼中的神采有时候像极了一个人,同样的神气同样的骄傲。只是在那人的眼里,我看不到自己的存在。我却固执己见地守望着那遥远如星辰的眼神,它的光芒也曾黯淡,却未曾熄灭。
夏宜鸣一定会难过我这般的执着和愚蠢,他一定以为我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还禁锢着董越,我也曾这般认为。可是我现在已然明白我曾经爱过的那个男孩早已死在了高中那年毕业,他变了,他变得心猿意马、变得面目全非。如今我只是见着了一张同样的脸庞,再度唤起了心中那座沉睡的坟墓。
我早已不再爱他,只是偶尔躲在时间的角落里怀念我们这群一起长大、一起做过无数春秋大梦的少年们。他是我前尘里的一个旧梦,午夜梦回时,想起这个旧梦,会有点难过,难过到把眼泪带到现实中,让人错以为地我是为了他而落泪。
那天我在医院,我告诉向宇他们我与他再无纠葛,可是我知道那天我做的一切都或深或浅地伤害到了夏宜鸣。他犹豫,他踟蹰,对于他的感情,我不曾费心,马马虎虎。直到他转身离开,登上那架回归他故里的飞机时,回忆排山倒海,像一场暴雨梨花,在寒冷的冬天翩飞而下......
大鸟轰隆隆地冲上云霄,它巨大的惯性卷走了浮尘,铺天盖地的回忆在浑浊的风中不遗余力地生硬地扯着我的思绪,我的心被扯出一道伤口,力气流失殆尽。可是我却不觉得疼痛,我只是难过我的牵挂飞到一个遥远的地方,不知几时回来。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落在机场大厅上,我方才相信,机场是眼泪最多的地方。望着自己所爱的人或是穿行万里或是漂洋过海,而自己站成一个雕塑者的姿态寂寞地仰望天空,期待有生之年的下一次相逢又或者是徒留一辈子无法再见的唏嘘和遗憾。生离真的比死别可怕,死别的泪水如泉,那一刻泉涌那一刻的撕心裂肺,而生离后的思念却像是惊摄回忆的闪电,直指人心,让人无法忘记那年相送时候那张流满泪水的脸。
坐车回去的时候,时间尚早,依旧是阳光明媚,寒风拂面。我闭上眼睛,缓缓睡去,梦里是真实的洪荒世界。
从他走的那一刻开始算起寒假,我热烈地盼望着寒假早点结束,从小到大,头一次,这么盼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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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里我哪也没去,每天抱着我二相公在家里上网。手机是我大相公,电脑是我二相公,三相公么,也是时候开发开发了。
就这么每天在家里浑浑噩噩的上网,直到除夕夜晚上我看到在播联欢晚会,才惊觉又过年了。除夕夜我爸妈带着我去爷爷奶奶家里。我千百个不愿意去,因为爷爷奶奶家里的网速不是一般的慢。
我妈说:“这大过年的,谁不一家团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我只能默默答应了,然后冲进房里抱着我二相公出来,手快脚快地塞进我妈的大包里,我妈说:“你这个孩子啊,大了真不好管。”
我说:“妈,你这是在学校里管那群毛孩子管出习惯了,我啊,你就别操心了!”
爷爷烧了一大桌子的菜跟变出来似的,我毫不含糊地挑肥拣瘦地吃了个大饱,吃饭的时候,老人家问我,期末考试怎么样?语文多少分啊?
我说,大学里不学语文的。
老人家问,为什么不学语文啊?
我一想大学里就不用学语文啊,为什么不用学,我也不知道原因啊,这得问教育部去。我想跟老人家也解释不清楚,不能较真,就说:“哎呀,我忘记了我学了语文,我考了97分呢!”
爷爷容颜一展,笑眯眯地连抿了两口酒,说道:“学习不要像高中那样太辛苦了,你看你脸色黄的,小刘你给青青弄些好的吃!”
我听了爷爷的话,心头一痛,成日光灯黄脸婆了,看来我专宠二相公了,回去得赶紧敷面膜去。
爷爷没怎么动筷子,自饮自酌喝着酒,吃点儿花生米,时而哼两段戏曲,哼着穆桂英挂帅哼的来劲了,对我说:“好好学习,将来出来当个将军,把台湾给咱收复了。”
喝高了吧,这都哪儿跟哪儿。不过我也顺着他老人家的话说下去:“是啊,我同学都下定决心了,台湾一日不回归,四级就一天不过。爷爷您放心,现在班长都号召我们做郑成功,让台湾回归,和平实现‘一国两制’治国方针’。”
看着老人家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我立马见好就收,再说我也说不下去了,政治都还给老师了。
吃完饭后,我就抱着我二相公聊天。爷爷奶奶,还有我爸妈都做在沙发前看联欢晚会。一大群人穿的千红万紫在舞台上扭秧歌似的总让我想到锅里活蹦乱跳跟痉挛似的虾子。他们跳着不累我看的都累。当然具备这节思想的还有夏宜鸣,要不咱们怎么凑一桌玩三国杀呢。
玩了一会,奶奶进来坐到我旁边,塞了一个红包给我,挺薄的,她说:“这钱自己拿着买点好吃的,就别给你妈说了,你长那么大,爷爷奶奶也没给你买过什么礼物,这钱你自己留着用。”说完坐了一会就出去了。
我打开一看,一张农行卡。估计都是爷爷奶奶的积蓄。想起来我也是一个成年人了,平时来爷爷奶奶家本来就少,来了也是空手而来,满载而归,我总觉得这是天经地义。
这回他们给了我这张卡,忽然有点儿不知所措,像是一个不会打猎的猎人却兜着珍贵的猎物一样。可能是在这个社会待久了,早已明白我们不可能不劳而获一般,任何东西,只有付出才有回报,任何交往,只有礼尚才有往来。我已经适应冷漠与物质化。
我拿捏着这张卡,想了想,跟夏宜鸣说我去看春晚了,在等他骂我脑残之前啪的就合上了我二相公,去和老人家一起看扭秧歌去了。
我去的时候正好在放小品,我妈和奶奶边看边聊天,爷爷瞅着眼睛都红了,却哈哈大笑。我这才想起来我妈跟我说过外公有白内障,看不清东西,平时他腿脚也不利索,很少出门,每天都抱着收音机听听戏曲打发无聊的时间。
我坐在爷爷旁边,说:“刚刚那人差点没摔倒.,哈哈哈.....”我想给他解释地更清楚点儿。
看了一会儿,才觉得这春晚也挺好看的,过年的气氛也感染着我。晚上的时候我跟我妈说,要不我们不回去了,在爷爷奶奶家里住一晚吧。
我妈看着我,特不可思议的样子。不等她回答,我就转身搀着爷爷到阳台上看烟火去了。烟火很漂亮,就像是亲人团聚的感觉。
这天边烟火,仅绽放一瞬,却足以让我铭记。又是一个新年到来,聚首与离别,都是人来人往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