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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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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来大赫部落对北地的袭击就未曾停止过,多以少数骑兵掠夺边关村庄,抢了就走,令人头疼不已,萧佑明决定对屡屡犯边的大赫部进行一次小型回击。
夜已深,烛长明,走到尹离房外的时候看到里面还透着光,萧佑明轻轻敲了敲门框,咳了一声,里面立即传来尹离的声音:“父亲?”
“嗯——”
门扇两开,尹离帮萧佑明打起了帘子,屋里摆着火盆,暖意融融,中间安放的一张八仙桌子上铺了一层漆布,摆了一桌子的竹签和画纸,萧佑明扫了一眼,笑道:“你倒是有闲心,这么晚不睡,反倒做起纸鸢来了,是景秋缠着你做的?”
“她怎么会对这种小女儿的东西感兴趣——”尹离倒了两杯酽茶,将话岔到了别处:“父亲,这次对大赫用兵,可是派大哥去?”
“不,还是让冯源领兵,带景夜同去,还剩两个月就是年关了,我打算让景奕去京中打点一番,毕竟前不久寻王出了事,说起来为父也曾与他有过交情的,谋逆的罪名可大可小,若有小人多上一两句嘴,来年的日子恐是不好过——”萧佑明微微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收到消息说朝中有人弹劾边州总管统兵势大,于皇权不利,还清清楚楚点了他的名,虽说风波未起,但官场上的事,总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便一石击起千层浪。
尹离点了点头,这次出征的事是定了他去的,过些日子就要启程了,少不得月余方能转回,以大赫人的奸诈,说不定又是无功而返,却不知回来后,她还在不在——刚恍了下神,就听萧佑明道:“你莫不是看上了李婉那丫头?”
“啊?”尹离愣了愣,转瞬笑出声来,他虽非萧佑明亲生,但两人情同父子,有事也不瞒他,当即大方地点点头,“怕只怕配不上她,毕竟她是威远总兵的长女。”
“这是不妨事的,你承了郡公,过些年再有军功,也算是军中的少年英雄,多少人攀都攀不上,你若是真是看上了李婉,为父倒愿意为你撮合此事。”萧佑明瞥了一眼扎了一半的纸鸢,精巧细致,若无一番心意怎么可能耐得下这个性子?他本有私心等景秋再大两岁,直接让尹离入赘萧家,和和美美依旧是一家人,但如今襄王另有神女,也只得作罢。
两人又坐着聊了些军中之事,到了三更萧佑明方才离开,尹离小心翼翼地在纸鸢上添了一笔红梅,在雪白的纸上开得欢欣喜乐,宛如他的心情一般,一波一波地推过来,漫漫无绝。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一种感觉,若半夜归家,风寒露重,却有月光照路,只因心里住了一个人,一想起她,安静而笃定,不管多么晚多么久,推开门扇的时候,她总会在红烛下微笑。
……
半月后大军出征,萧府依旧备了家宴来送,虽说自萧佑明换防以来小规模的出征颇为频繁,但毕竟是刀口舔血的事,慈母多忧心,每每家宴之上总是叮嘱了又叮嘱,说到动情处又忍不住掩面低泣,就连在李姑母面前也毫不避嫌,萧佑明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道:“尚未出征就哭哭啼啼,你这是盼着他们出事吗?”重语之下,萧夫人立即收了泪,遂说了些琐事,一顿饭吃的沉闷无比。
饭后散去,萧佑明破例坐着同李萧氏话起家常,谈及李婉的婚事时,还未将尹离之事说出就听自家妹妹道:“开春就是选秀了,我留婉儿在身边也不过是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她如此姿色实在是委屈了她,所以打算过了年就上京去舅老爷家暂住,到了选秀那一日——”
“选秀?”萧佑明蹙眉,“你可要想清楚了,后宫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何况淑妃专宠数年,你送婉儿去宫中,岂不是害了她?”
“害了她?”李萧氏冷笑道,“就算觅得一人嫁了如何?如我一般,虽是穿金戴银,看上去表面风光,可丈夫在外另有宠妾,终年不入足一步,下人们看似恭恭敬敬,背后嚼舌根子的话又岂是好听的?横竖都是逃不脱这样的命运,与三千个抢和与三个抢又有什么分别?哥哥——”李萧氏望定萧佑明,萧索地道:“若不是因为日子难捱,我又哪里会有心思抄经礼佛?不过是,挣个贤良的名声罢了!”萧佑明一时无语,知道这些年来她在李家过的并不快乐,却不想已被冷落至如此田地,但沉默许久又不死心地道:“若是为婉儿觅得一贴心郎君,也不至于此……”
“贴心?”李萧氏嗤之以鼻道:“我刚嫁到李家的时候,李郎未尝不是一位贴心郎君,只可惜良辰美景有时尽,日子久了,他的心也就贴到了别处,哥哥不也是一样?”
萧佑明顿时面上一红,去年他不顾众人反对,买了栋宅子将冰雪胡同里的头牌安置了下来,成了城中茶余饭后的谈资,至今还在心中对夫人略略有愧,被李萧氏一提及,立即讪讪地笑了笑将话题岔到了别处,只在心中叹了口气,想必尹离心中所望怕是要落空了。
……
初八,萧景夜与尹离赶往荣卫城汇同冯副将军出发,一早景秋和李婉送了俩人回来后就围着炭盆聊天。昨日里尹离送了一只纸鸢给李婉,萧景秋嚷嚷着今日要拿来放,李婉说什么也不肯,只捏在指尖看了又看。
“这个比尹哥哥送我的那些都要精致好看,婉姐姐,送了我可好?”萧景秋趴在李婉对面的桌上,一脸狡黠地笑着问。
“那可不行——”李婉一口回绝道:“我可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纸鸢呢。”
“直接就说你舍不得好了。”萧景秋把春桃和探梅支使了出去,凑近李婉,小声地道:“婉姐姐要是能嫁到我家来,那真是太好了!”一句话说的李婉红了脸,她用力推了一把萧景秋,又羞又臊地道:“你胡说些什么啊,这死丫头长大一点就开始说这些浑话,看我不告诉舅母去!”
萧景秋不以为然地笑道:“这算什么浑话?我这些日子可都看出来了呢!你若是不好意思去求姑母,我去求母亲为你撮合撮合!”
“你——”李婉别过了脸,低声道:“求你别再说这些了,我,我已是定了要入宫选秀的。”
“选秀?”萧景秋扳过李婉的肩,只见她已经红了眼眶,慌忙掏出帕子来为她拭泪,不解道:“好端端地干嘛要进宫选秀?又不是嫁不得好人家,我听娘说要是入了宫就难得再看到家人了,而且皇上——”萧景秋嘀咕道:“不都是见一个爱一个么……”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父母之命难违——”李婉忽然哭出声来,“我也不愿千里迢迢去那深宫,家中只有两位姨娘却还整日里争风吃醋欺负母亲,这深宫里不知道住着多少女子,你陷害我,我陷害你,就为了见皇上一面,我哪里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可是母亲一心指望我入宫得宠为她一扫平日屈辱……”萧景秋轻轻地揽住李婉的肩膀,她忽然感到一阵凉意,原来父母之命是这样的难违,哪怕明知前路多舛也要举步前行,为什么姑母要用自己的私心去毁了李婉的幸福呢?
“婉姐姐,”萧景秋紧紧地盯住李婉,斩钉截铁地道:“若你不愿意,就同尹哥哥一起跑了吧,我帮你们!”李婉陡然间被吓了一大跳,满眶眼泪被憋了回去,她看着萧景秋果断的表情,默默地低下头,道:“景秋,不要胡说了——”说着话,握着萧景秋小臂的手渐渐松开了,“等开了春,我就带着这纸鸢上京了……”随着李婉渐小的声音,萧景秋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跟着沉进了三九天的冰凉井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