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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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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暮春时节。
朱阑落了几点桃花,阑前翠绿水泽映着落霞横陈。
有红鲤穿梭,吞噬落花。
小小的本田菊抱着三两枝桃花跑过回廊,屐齿踩得檀木作响。
“NINI——”稚嫩的童声上扬,无遮无拦,是孩童特有的无邪。
被唤作NINI的少年一把抱住本田菊:“小菊以后要跑慢点阿鲁!你这样很容易摔跤的阿鲁!”
本田菊听着王耀似笑非笑的抱怨,把脸贴在他翠色的衣衫,深嗅,几缕桃花香。
本田菊打心眼里知道,王耀是对他好的。
要真找出知道的原因,从眉眼的浅笑到衣袂的清香,末了才知无话可说。
但就是知道,王耀对他是真心的。
不知何时,本田菊属于孩童的天真逐渐消失。
又是暮春天气,本田菊听见雕花门“吱呀——”一声,如往常般唤着NINI跑去迎接。
可这次来的,不仅是王耀一人。
他看见王耀的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孩。
女孩甜美的酣睡着卧在他怀中,鬓上两朵梅花饰娇嫩欲滴,人面桃花相映红。
王耀看着怔怔站在那的本田菊,微笑着伸出手:“小菊,她叫湾湾,是我在东南那边带回来的小女孩阿鲁,很可爱吧阿鲁?”
本田菊没有像平常一样扑在王耀的怀里,NINI的怀里没有了他的位置。
没有了……他的位置……?
菊沉默不语。
湾湾醒了,虽年龄尚小,但果真是个美人:如琉璃般的黝黑眼眸波光流转,神采飞扬。黛眉弯弯如初月牙,唇似桃花不点自红,似是仍嫌不够夺目,偏又爱着一身娇艳的粉,衬得白玉脸庞更是清新脱俗。
仙女下凡般的美。——但自然是美不过在他心里美到灼然的耀。
湾湾似是怕人,把头埋在王耀怀里不肯见人。
王耀失笑:“湾湾真是可爱呢阿鲁,说起来,小菊也经常这样呢阿鲁。”
本田菊眼更是冷峻几分,把手下的布料绞得更不成样子。
那是我的……!你快放开他!那个地方是我的!
从那天起,菊开始讨厌暮春天气。
流连的,缠绵的,不清不明若即若离——
无雨亦无晴。
小菊知道,NINI对湾湾这个口齿伶俐的小女孩格外宠爱。
本田菊闲时总爱坐在门口抱着一盒王耀送来的蒸的晶莹剔透的糕点小口小口的吃,希望能看见NINI过来。可又怕NINI过来时会带着几个孩子扰他心绪。
穿过回廊的风惹得风铃叮当,几点落花惹得游鱼纷争。
有一段时间,王耀家中事务繁多,四处战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就连他这数千岁的仙人都快自身难保,哪还有时间顾别的事呢。
尚是稚嫩的小菊就一直傻傻的坐在檐下等,直到明白王耀不会再来了。
怕是早已忘了我吧。
……
不甘心……
……
NINI是我的……总有一天会变成是我一个人的……!
……
在这段时间,菊渐渐成长。学会了收敛心绪,清澈的眸子变如一汪死水,再无波澜。变得让王耀再也看不透他。
王耀一人推开已染上细尘的雕花门,正奇怪着他的小菊怎么还没有出来迎接,却发现有一修长身影缓缓从门后走出,脸上的笑暗藏疏离,伸出手的姿势恰到好处,言辞妥帖得陌生。
“好久不见,王耀先生。”
王耀不曾想过天真的菊竟会这么快便长大,快得让他顿感陌生。
被请进屋里,本田菊的成长快到令他咋舌。仅是短短几年,这个弱小的国家就已做出他几千岁仙人都做不出的机械装置了。
“这仅是在下做的小玩意,王耀先生见笑了。”
王耀很想说不要再用这么生疏的称呼了,像往常一样叫我NINI吧。但看到菊深不见底的眸子,王耀不禁把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那一天,王耀几乎是落荒而逃。
在后的本田菊琢出一脸耐人寻味的笑容。终有一天,你会是我的……耀。
多年以后,湾湾惊喜的看见密闭的房间被人推开了门,但随即看到的是她最憎恨的脸。
“本田菊!你这个白眼狼到底想干什么!”
本田菊努力作出微笑的样子,向湾湾伸出手:“湾妹,随在下回去吧。在下会善待您的。”
“回去?早已回不去了!本田菊你这样做不觉得有愧于良心吗?!”家教良好的湾湾难得破口大骂,可见以憎恨到了什么地步。
本田菊的脸又冷了下来,对身后的皇军淡淡说一句“带走”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的湾湾歇斯底里地喊着:“白眼狼!天作孽,犹可违的下一句是什么你忘记了?”
本田菊一脸冷峻,坚定地走出,但背脊逐渐僵直。
他没有忘记。
“……自作孽,不可活……”
两人再次见面,是烽火狼烟的修罗场上。王耀体力不支的跪在地上,军绿色的粗布外衣被背部血染得污黑。本田菊走到他跟前,微笑着吐出冷漠的话语:“王耀先生。轻视在下的下场您应该了解了吧。”
王耀努力抬起头瞪他:“我真是……引狼入室……”
本田菊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如面具一般的笑颜:“是呢。后悔了么?……NINI。”
王耀的眼睛徒然睁大,像是要保护什么不被破碎般的反驳:“胡说!你不是小菊……你才不是小菊阿鲁!”
本田菊冷峻了脸庞:“在下就是小菊。NINI是在自欺欺人吗?”
王耀跪在他的人民的尸体前,形单影只,让本田菊产生了可以俯视他的错觉。
王耀回首,看到横尸遍野。那些在战火中牺牲的人们,曾经那么鲜活,那么自豪的称呼他为“祖国”。王耀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恨他……
我恨他……!
我恨他啊!!!
拿起手边被血污染的不成样子的剑,用最后的力气拼命站起来狠狠地给了菊一个攻击,便倒去不省人事。
菊毫无防备,竟也是被砍成了重伤。
他怎么忘记了,名为黄河与长江的血脉,奔腾植根在那人瘦削的身体里。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说的便是在下吧。
两败俱伤。
那是一个冗长的梦魇。
又是一年暮春时节,本田菊手捧一盏清茗坐在檐下。子规声声春暮。嫩红几点仍旧飘在水面,而红鲤早已沉寂。翠绿温热的茶水上飘着一瓣桃花,和着饮下,苦涩和微甜在舌尖化开。
春光晃眼,风经过回廊,似是有人推开早已陈旧的雕花木门,着一身灼眼的红坐在菊身畔。
“呐,菊,跟NINI回家好不好阿鲁?”
……
“菊,NINI最喜欢你了阿鲁!”
……
“菊,跟NINI说会儿话吧阿鲁!”
……
是春光太过灼眼还是杜鹃泣血哀戚?不知何时,本田菊已是垂泪满面。
“NINI……带我回家……”
暮春天气。
无雨亦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