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清池1985

12、排练

　　人和人之间总是会因为一些共同的事物而产生休戚相关的关系，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搭建彼此之间情感的究竟是一种意念还是一种物质，而多年里，我们就是在这种有形和无形中拉近、分开，息息相关。
　　乐器表演只需要表演者各自带上自己的乐器，寻得一个安静的环境里，便可以搭建一片属于自己的舞台，或者一个团队的气场。而琴和萧在本质上都是低温、不事张扬的丝管类乐器。一个是婉转的撩拨，一个是悠扬的膜颤。
　　演练的地点选择了在琴行，这是我的提议，也得到了父母的同意，妈妈还不忘为了我的出头露面而夸奖一番，在她的眼里，我闷闷的蔫是一种不适宜小孩该有的状态。
　　“还有个女孩子，她是谈琴的，叫郁梅。”我对他们说起。
　　“那正好哇。”依然是很雀跃的言语。
　　就这样，我和郁梅结成对子，趁着放学后的一段时间里，在市区正街的琴行里搭起了我们的小小排练场，逃避开其他纷扰，包括孙浩。
　　赶到琴行的时候，店里的顾客已经不是很多，街道上也是结束完一天工作学习形色匆匆的路人。
　　“爸妈，这是郁梅。”
　　“郁梅，这是我爸爸和妈妈，他们两个人管理这里。”
　　“伯伯、阿姨好。”
　　乖巧的问候，好客的招呼，顺势摆出的乐器，一把古琴、一支竖萧。
　　似乎被怔怔地吸引，郁梅定眼在那把古筝上，轻抚琴身，缄默不语，遂即静坐琴前。
　　“我们演奏什么曲目呢？”已经端好萧管的我站在一旁问道。
　　从吸引中清醒，她看着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你说呢？”反问着我。
　　“《梅花三弄》、《平沙落雁》或者《平湖秋月》都是不错的曲目，适合古琴管弦表演。”是父亲的提议。
　　“这几首我都会，郁梅，你会哪些？”父亲所说的这些曲子是被同行所熟知的。
　　“《平湖秋月》我有些不熟，其他两支都还可以。”如此合拍的回答。
　　“那就先《梅花三弄》、《平沙落雁》吧，《平湖秋月》曲调优美，诗意很足，可以趁这段时间练习练习。”父亲俨然已经成了我们的导师，有条不紊地教导着。
　　第一个音调是郁梅弹奏的，行云流水般的音色在厅堂里蔓延开，是《梅花三弄》的调子，几秒之后，萧声衬起，凛冽的、悠扬的、婉转的，那是梅花三度开放中所昭显的仪态，也是歌曲的精神所在，站在秋的最初，我们却用声乐将彼此送达冬的末梢，目睹着梅花高洁安详的风采，不畏严寒迎风摇曳。
　　一旋回指，丝弦颤抖，手指停驻在风中，余音袅袅，协同萧管送出的清音，相携流溢。
　　曲终，一阵清亮的掌声，是父亲和母亲爆出的赞许。
　　沉寂几秒，双唇紧抿，六指在管洞上开合，我引出了《平沙落雁》的开首音，她继续低头、凝神，抬手然后触琴弦，转换另一种情绪配合上演。这首曲子在演奏中有偶尔的调琴声，传递雁群降落前空中盘旋顾盼的意向。郁梅在表现中将这种感觉拿捏的恰到好处，偶尔的点首、俯身，萧声和琴音默契相随。
　　收尾之处，一个是指尖与弦的剥离，一个是唇与管的脱离，又似乎一方与一方指尖意犹未尽，依依不舍。
　　“很好，你们两个配合的很默契。”父亲开始点评。
　　“琴乐表演算是明朗的，而萧管是有些低沉的，这可能和你们的年龄有关，投注的情感还是有点欠缺，以后慢慢会好一些。阿枫，你的曲调缺少郁梅的连贯，稍微有些不稳，郁梅的掌握还是很不错的，估计你练琴的时间不短。”
　　“记住，还是要投入情感，记住曲谱是比较层面上的东西，音乐能打动人的地方还在于弹奏者本身赋予音乐中的一层情绪。”父亲往昔教师的身份又一次得到萌生。
　　我们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你去把《平湖秋月》的曲谱拿出来，让郁梅今天先熟悉乐谱。”父亲叮嘱着在一旁静立着的母亲。
　　一本乐谱摆放在面前，郁梅拿起来后翻看几分，我也凑过去看了看。
　　“你的琴技真棒。”脱开刚才的凝重，我开心地表达的自己的感受。
　　“你的也不错呢，这个曲子我之前有看过，只是很久没有联系过，有些生疏了。我先一个人弹一下。”话毕，她就开始演练开来。有几处停顿，一点静想，然后继续弹奏，最后倒是把整支曲子弹奏完全了。
　　“还是不熟，得多练习几回了。”她有些自我抱怨。
　　“来，喝点水吧。”妈妈端来两杯水，我们接过水杯简做休息。
　　然后，我自己又重新吹了两首曲子，吹出了对面楼顶上淡白的月亮，妈妈和郁梅在一旁细碎地聊着。白天总是这么短暂，正如这一段美好的记忆。门外，天色已经麻麻黑。
　　“叔叔阿姨，那我今天就练习到这里，我们明天再见。”郁梅放下手中的杯子，准备回家。
　　“那好吧，明天再见。”
　　简单的道别，我把郁梅送出街道的路口，一个挥手，一声道别，看着她瘦小的身影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冬天的夜色里。拉开的是距离，拉近的，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