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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七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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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清朝的狩猎,许多人都会想到木兰秋弥。所谓木兰是满语发音,即为哨鹿、捕鹿的意思。然而木兰秋弥为世人所熟悉的形式是在康熙年间定下的,到嘉定年间。历代清朝皇帝之所以重视木兰秋弥是因其是披着狩猎表皮的军事活动。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军演,它讲究团队活动。在狩猎过程中,八旗相互合作,运用包围等战术进行狩猎。
北面山坡后有一群正在进食的黄羊。男人们早已瞄准了这群肥美的猎物。皇太极令人悄悄包围黄羊群,在一旁埋伏等候时机,待那群黄羊饱腹后便逐渐缩小包围圈。
我对这种“围剿”狩猎没有兴趣,便同乌云珊丹一起组队。至于这些男人们可真是拼命,时刻在生活中操练军演。
中国历史上,汉族有许多次被北方少数民族统治的经历。有人分析其原因,汉人战斗力不足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先不说身体强横程度的差异。就拿狩猎这事说吧,汉人狩猎那是贵族的娱乐活动。可对女真蒙古而言是生存的方式。善于狩猎的人,靠的不仅是蛮力,更要靠战术谋略。
汉人的孙子兵法并非人人能看懂,可游牧民族个个在狩猎中练成战士。更恐怖的是,汉人有一个花木兰,可北方游牧民族的女人个个是隐藏的花木兰。
想到这里,我拉住缰绳的手一阵哆嗦。此时乌云珊丹已猎到两只野兔子,她信心满满,狩猎的血性被完全激起。
草原连绵起伏,大风吹过碧草绿茵,接连边际蓝天。
“那处沟谷的灌丛旁有只旱獭。”乌云珊丹跃跃欲试,她举起弓,试图瞄准猎物。
那是一只蒙古旱獭,两脚撑起滚圆的身体,一双小短手放于胸前,露在唇外的一对大门牙啃着牧草,还不忘警觉的仰着头注意周围的情况。
旱獭是群居动物。这只似乎像是个落单。乌云珊丹已拉开弓,屏息等候时机。却不想那只旱獭机警,两手着地,奔着四肢逃了。
乌云珊丹气急,甩起马鞭竟开始同那只旱獭玩起追逐游戏。我身后跟了四个正黄旗护卫,便令他们从两侧包抄,助乌云珊丹一把。通往洞穴的路被堵住,那只旱獭只好拼命乱窜,竟一路逃到了不远处的松林里。
而乌云珊丹竟也一溜烟的跟过去。我无奈,只好策马跟随。
乌云珊丹是玩疯了。
我对旱獭兴趣不大,比起兔子旱獭这种小东西。我宁愿去猎黄羊和科尔沁红牛等类的大型动物。
皇太极笑我挺伪善的,猎兔子和猎牛有何本质区别吗?恩,确实没有。只是我对兔子旱獭那种小小、毛茸茸的萌物是在是于心不忍。
对此皇太极嗤之以鼻,评价说:“小女人。”
我所进入的这片松林,枝叶茂盛。深入林中光线愈发暗淡,更有横出的枝桠挡住视线十分难寻人。
我开始后悔跟着乌云珊丹追入这片林子。这茂密的松林给人一种异样的阴森。光线昏暗中只听见马蹄声阵阵,却看不清身影。我皱眉,先前只顾着追乌云珊丹,如今勒马停下,却惊觉不知何时,四周只剩我一人。
乌云珊丹和四名正黄旗护卫都不见了人影。
四周静寂无声,如被定住的画面。
我握紧马鞭,警惕打量周围。在这般死寂的氛围下,我不敢发声,只轻轻踢打马肚缓慢前行。
四周静悄悄,只闻马蹄阵阵,逐渐同心跳同步,咚咚如击鼓般响彻耳边。
“乌云珊丹。”我小声叫道。
没有任何回音。
光线透过松林枝桠,星星点点洒落在地上。除此之外,便没了任何动静。就连一丝微风都不曾有过。
我深吸一口气,伸手撩开面前横出的枝叶。视线豁然开朗,前方是一处窄长的凹地,绵延在松林间犹如一条巨蟒来袭后留下的痕迹。而我处在斜坡之上,凹地的另一边是更加茂密的松林。
然而眼前的景色已经不重要了。
呦呦鹿鸣,一只惨白色的鹿从对面的松林走出。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鹿!
身形比一般的鹿要大上一圈。最为重要的是它的毛色是雪白的,毫无一点杂质的纯白。
这样的鹿似乎只在传说中听闻。
它傲然在对处与我目光交接,与它浑身惨白的毛色形成鲜明对比的黑色瞳仁,在幽暗的松林中格外闪亮。
它看了我一眼,便掉头折返。仿佛有神奇的魔咒,□□的马竟然不受控制跟随其上。
我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今天的事灵异的让人无法控制。
马越跑越快,颠簸的差点把我摔下马背。我将脸埋在马的鬃毛间,感觉头上的枝桠荆棘似织成一张大网让我无处可逃。我本能的感到恐慌,对于未知事物、不可预测之未来的忐忑。我到底在经历什么?起初护卫和乌云珊丹的同时不见,让我怀疑是莽古思福晋爪牙的圈套。现在想来又不是。
“哗”的一声,马身越过重重杂草,头上光线倏变明朗。我抬头,眼前时一片广袤的草原,而身后正是刚刚走出的密林。
鹿鸣声又一次响起,那只白色大鹿正站在一处小山丘上。
在蒙古族传说中,鹿是土地的主神,是来自天上的动物。《蒙古秘史》中开篇所记的蒙古先民来历的神话传说中这样解释:“成吉思汗的根源是奉天上之命而生的苍色狼和他的妻房惨白色鹿,渡过腾汲思水,来到幹难河源头的不峏罕山前往下,产生了巴诺赤罕。”
我骑着马来到这处山丘。山丘之上居然有一根方形的石柱。白鹿站在石柱旁,似是在引导我靠近这块石柱。当我逐渐接近后,一股来自远古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方形石柱上雕刻着一只正在奔跑的大鹿,四腿弯曲成狂奔状。它的头向后倾斜,巨型的鹿角几乎触及背部。
这整一块鹿形雕刻成人形凿为三层,最上层是头,下面两层是躯干。此三层由两道分线隔开,然而最让我感到奇怪和心悸便是这两条诡异的分线了。第一道分割头与躯干的分线是用圆形小坑表示,似乎象征着一种颈项。第二道分线是一条腰带,腰带上悬挂着匕首、弓、战斧等武器。
可是与略显沧桑的石刻不同的是,这两道分线用了鲜艳夺目的血红做装饰,即使是现在还是鲜红浓郁。我不自觉的用手抚摸,一种黏腻浓稠之感沾上手心。收手一看,我压抑的嗓子想尖叫!那鲜红的粘液正粘在手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渐渐的,如同鲜血般的粘液从手心缓缓下落,而颜色也逐渐从鲜红变为赤黑。
这简直就像是鲜血!活生生的鲜血!
心狂跳,仿佛都提到嗓子间。回首一看,白鹿冷漠的盯着石柱看,而再次对视时,我似乎从它的眼眸中感受到一种被束缚着的挣扎。
它很痛苦?
可这到底是什么事!?
哄……哄……远处如雷鸣般传来阵阵马蹄奔来的响动。我沾了粘液的手在不停颤抖,马鞭也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
而白鹿又不见了踪影。
我神情恍惚,直到有焦急的声音将我唤醒。
皇太极正紧张的看着我。而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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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沁的大萨满说那根方形石柱是蒙古先民的图腾柱。”
今日我和皇太极意外在方形石柱前相遇。据说,皇太极同众人在狩猎围剿黄羊之时,于高坡之上看到一只惨白色的巨鹿。白色巨鹿是祥兆,更是百年难遇。众人追随白鹿来到那处山丘,却发现白鹿不见了,只有独自一人在石柱旁徘徊的我。
回到汗帐后,我躺倒在榻上好久才彻底回过神来。
接近入夜,皇太极才回到了汗帐。在他说出那根石柱是先民崇拜鹿石图腾柱后。我迫不及待向他描述了我的遭遇。皇太极的脸色难看的要命,他说:“我在中途碰到乌云珊丹和护卫。他们到处都找不到你。你说自己一直在松林。可那处林子并不大,他们在密林中到处都找不到你,以为你早已出了林子。”
“可是我进松林没多久就找不到他们的人影了。而且我在那林子里呆了很久都走不出来。”
我和皇太极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半响他问:“当时你手上的血是在哪里沾上的?”
提及那粘稠血腥逐渐变黑的血,我顿觉万分恶心。“是那根石柱。石刻的两道分线上都是那鲜红的颜色。”
皇太极愣住,“你确定在鹿纹石刻上?”
我肯定的点头。皇太极说:“那石刻年代久远,你说的两道分线没有任何涂料和鲜血,同石刻的其他部位没有不同。我派人仔细搜索了山丘四周,倒是在山丘的背阳处发现了埋在土堆里的两桶鲜血。”
听到这里,胃里倏地翻滚起来,恶心的让我想吐。
我抓住皇太极的手,一字一字的看着他说:“我没有去过山丘的背阳处。”
“我明白。”皇太极说。
皇太极相信我,然而用什么解释我们所看到的不同呢?我苦笑道:“都说眼见为实,可有时候我们会被自己的眼睛所误导。又或许我们看到的没错,只是我们不在一个空间。”
皇太极将我抱紧,“你在乱想什么呢?”
“我没有胡思乱想,而你也在质疑这一切的真相不是吗?”我埋在皇太极的怀中,“如果我说,在昏迷的那段时间我看到了我们前世,你会相信我吗?”
“哈日珠拉?”他不解。
“图腾,是远古部落民族的信仰。古代突厥的图腾是苍色狼。而蒙古先民是苍色狼和妻房惨白色鹿结合的后裔。我看到那只白鹿,它很痛苦。我能感受到它在向我求救,它似乎被一样东西束缚着,痛苦挣扎却无法逃脱。你或许会觉得荒谬。我确实是这样感受到了。古书有记载灵魂托梦。那头白鹿来无影去无踪,它将我们同时吸引到那根石柱下,你觉得是为了什么呢?”
我抚上皇太极的侧脸。入夜后汗帐中的烛火早已燃起,烛火摇曳中,他的眼睛闪烁。
“你所见到的我们的前世是怎么样的?”半响,他问了这句。
我抿嘴轻笑,心蓦然刺痛。我歪头看着他的眼,眯眼轻笑道:“啊,我们的前世吗?”我低下头,轻声说:“真是一个伤心美丽的故事呢……”
皇太极抬起我的下巴,他说:“那么便不提了。”
“恩。”我闭上眼,“不提也罢。”
前世如镜花水月。再美好,再痛苦,也无关紧要。我要做的只有抓紧现在。今天出现的白鹿到底预示着什么?我能感觉它并无恶意。或许白鹿的出现会是解开一切的突破点。
狩猎那日出现的白鹿并未影响这次行程。相反狩猎次日的庆典大会变得尤为热闹。蒙古人尚白,白鹿更是蒙古族崇拜的动物。狩猎当天惊现白鹿,令科尔沁人大为激动,他们纷纷认为这是腾格里天神的恩泽。皇太极乘势命人引导一番,这一切神迹便成了金国大汗的功劳。腾格里天神恩泽科尔沁,在天聪汗面前化身白鹿,预示科尔沁人找到了命定君主,将在金国天聪汗的带领下恢复曾经的辉煌。
这说辞颇有真龙天子的天兆。在短短半天就传遍了整个科尔沁草原,更有愈演愈烈的态势。这听得我在帐子里笑的直打颤。什么叫优秀的政治家?这就是的典型啊!我不禁联想,政治家的魅力和蛊惑能力进一步可成为君临天下的王者,退一步或许能去当个神棍。于是我笑的更欢脱了。
然而这一切只是暴风雨前的预兆。
在庆典仪式前,我终于面对面见到了科尔沁大萨满。
注:1、鹿石图腾柱资料找自佟德富主编的《蒙古语族诸民族宗教史》
2、《蒙古秘史》是一部记述蒙古民族形成、发展、壮大之历程的历史典籍,是蒙古民族现存最早的历史文学长卷。成书地点在蒙古高原的克鲁伦河(今蒙古国克鲁伦河)流域。年代大约在十三世纪。作者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