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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四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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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掀开车帘的一角,将我们拦下的明军有四五十人,个个都配备了坐骑。突围是不可能了,最好的情况便是能蒙惑过关。有人在前面质问巴日,显然对我们还敢往战乱处跑表示很不解。
巴日用汉语说:“我们是去京师投靠亲戚。”这句话,巴日练习了好几遍,倒也流利。
“投靠亲戚?你都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京城里有人都逃出来了,你们还敢进去?”
另一人道:“我看他们有问题,真投靠亲戚的干嘛不走官道,偷偷摸摸的走什么荒地?”
巴日一直拽着二土,他的汉语水平并不高,我很担心他都没听明白之前那两人说的话。二土抖着嗓子道:“军爷,我们就是去投靠亲戚。真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哟,这日子怎么了?我看你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真日子没法过了,怎么不卖掉几个家仆?”一个明兵下了马,大手随手拍了一个扮作家仆的暗卫,“哈,你们这些家仆倒一个个挺结实的,不过怎么闷声不吭的像个哑巴?喂,你说话啊!真当哑巴了?”
我暗道不妙,那个暗卫连汉话都听不懂,再下去要出事了。而最懂汉语的色勒莫已经被巴日派走,先行一步去通州报信。我找出拿出纱帽戴上,萨奇拉伸手想制止我。我压低声音道:“你能说汉语吗?”
萨奇拉手臂一僵,先一步跳下,扶着我下了马车。
青白色绣君子兰对襟上衣,下搭配素白裙子。这是崇祯时代妇女衣着的基本款。巴日见我从车上下来,忙迎上来道:“夫人您怎么下来了?”
“无妨。”我头戴纱帽,走向明兵所在处。“有些事情你们奴才不懂,军爷有什么疑问还是问我好了。我这些个家仆向来蠢钝。”
二土见我过来憨笑的挠着脑袋道:“夫人来了!”
“你的祖籍何处?”问话的人声音清朗。我隔着轻纱望去,那人坐于骏马之上,身姿刚毅挺拔颇有练家子功底,与一般拉来充兵之人相比,那人的气势带着浴血过沙场的凌厉。我虽看的模糊但那种感觉告诉我,他或许就是这队伍中的领头之人。
我微微福身,向那人作裣祍礼。“贱妾祖籍苏州人氏,随夫君北上寻亲。哪知中途出了意外与夫家走散。因着这战火逼近,贱妾只好先去京城投靠亲戚。望能在那里与夫君相逢。”
“苏州人氏,难怪……”他又问:“你的夫君可有功名在身?”
“不是。夫君不过是做些小生意。”
这一点当初我和巴日谈过,虽说扮作官家人家身份有所保障,可问题是说什么品级呢?说大了不免露出破绽,说小了一个秀才家需要那么多家仆吗?不如扮作商户人家,一来明代贱商不会留心,二来是商人的身份用这些家仆也合理。
“你们是要去京城?可是你们不知道鞑子已经在十五日攻下了通州。”
“已经攻下了通州?”我的音调有些颤抖,这是我近一个月来,第一次可靠的知道皇太极那里的情况。
“是,通州离京郊只有二十里,你们再往前走便危险了。”
“谢大人提醒,可京城好歹有铜墙铁壁,想来鞑子是攻不下的。”
“哈!”那人笑道,语气中竟带着怨怼和不甘。“就算你们现在是在京城脚下也是入不了城的。皇上早就下令关闭九门,就连千里勤王的部队也被拒之门外,连休息都不得!”
“大人!”一旁有人忙打断道。
此人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失态。“总之若想活命,就别往京城来了。你们呆在苏州老家倒更安定。”
“谢大人的提醒。”
“对了,你们一路走来可有听到什么流言?”
“流言?”
“对,比如有关袁崇焕袁大人的。”
我笑道:“袁大人乃是蓟辽总督,怎是我们平民百姓可以议论的。”
“那你可有听闻是袁大人勾结了鞑子,让鞑子一路进京的说法?”
我一怔,不免有些紧张,他为何会问我这种问题?从他之前的失态可以看出他应该是袁崇焕身边的亲信大将。因为从现在的局势看,崇祯可能已经开始防备袁崇焕一脉的部队。那么他问这种问题是做什么?试探我们还是纯粹的想了解情况?
我模凌两可,本着平民不愿招惹是非的态度说道:“大人,这些话您不必放在心上。尽了你的职责便好,这人生怎会事事如意?”
那人一愣随后笑道:“也是,我竟不及一个妇人的心境。”他拉过马缰示意其他人启程,又对我说道;“夫人一路保重,若遇上什么危险可以找我,我是辽东的前锋总兵祖大寿,字复宁。再会!”
等等,祖大寿?他是祖大寿!?
我强忍着回头的冲动,我居然碰到了袁崇焕的亲信之一,日后在大凌河战役被皇太极劝降又逃脱,直到松锦战争才真正降清的祖大寿?这倒可以解释了为何刚才他愤愤不平的抱怨千里勤王的部队被拒之京城外了。崇祯果然已经怀疑排斥袁崇焕一派了。
寻思间,祖大寿一行已经离开。马蹄扬起的飞雪拌着泥泞,沉重的落回地上。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望着那片被马蹄践踏的过的泥泞,这样的道路似乎便是祖大寿日后的人生。
“福晋,福晋!我们回马车上吧,下面冷。”萨奇拉说道。
我叹道:“你觉得真的有再会吗?”
萨奇拉哑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自嘲一笑,罢了。历史上大凌河战役时,海兰珠还未嫁给皇太极。历史上松锦战役结束时,海兰珠已经死去。原来的海兰珠和祖大寿是两个不可能碰上的平行线。而现在,他的那句再会却让我感觉,当过程改变后结局亦会不同。我有预感,或许下次见面会发生很有趣的事。
***
在我们马不停蹄的赶往通州的一路,巴日也一早派出了最懂汉语的色勒莫先行一步,试图与皇太极取得联系。在离通州二十里的处,巴日终于与皇太极那里取得了联系。前来迎接我们的是正黄旗的一个牛录还有色勒莫。有了他们的护送我们一路畅行入通州。通州地处京杭大运河的北端,是江南物资的集聚处,亦是个富庶之地。
马车直接开入一座四进间的院子。我带着诺敏进主屋休息。色勒莫说大汗已在前日已经带领大军驻兵牧马厂。我疲倦的点头,让诺敏收拾了卧房便倒头睡去。
醒来的时候,夜已深。卧房内唯有桌上亮着一支蜡烛。
“醒了?”
那熟悉中低沉的嗓音,我有些发怔,显然觉得自己是出了幻觉。
“你可真是……”那宽大的臂膀将我揽入怀中,带着异常暖和的气息。我颤抖着手不敢相信,赶忙紧紧的抓住那尽管有些磕手的衣衫。
“皇太极?”
他低沉的笑道,更紧的将我抱住。“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急切的环住他的脖颈,在微弱的烛光下,他那浓墨般的眼睛宛若黑夜中的星辰,闪耀又温柔。我哭着将手拂过他的额头,他的眼,他的唇。那种宛若失而复得的感觉让我的心都在颤抖。皇太极抱着我的手也同样在颤抖。在我抚上他唇的那一刻,他急促的呼吸带着炙热的唇吻过我的手心。那样熟悉而炙热的气息让我感动的哭出来!我才发觉,这两个月的相思在这一刻犹如火山喷发般冲出,所有的悲伤、思念、忧心都化作了渴望。在他的嘴唇含住我的时候,我急切的张开嘴与他唇舌相伴,那种交换彼此津液的动作不再是单纯的欲望,更是一种安心的药剂。
等那激烈的吻平息下来,皇太极看着我,认真的问:“为什么不先回去?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
“对,我是任性。可既然被到了关内,我就想见你。”
皇太极的目光闪亮,他一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你不是在牧马厂屯兵吗?”我问道:“是知道我来了,也情不自禁了?”
几个月来对外人的伪装和压抑,在回到皇太极身边后土崩瓦解。皇太极也坦然的说:“是啊,知道你来了就快马加鞭的来见你。”
我熟稔的转身靠在他的怀中,找到那最舒适的位置。“什么时候动身走?”
“既然见你还好,我一会儿便动身。”
“恩。”我淡淡的回应,皇太极将我的两只手包裹在他的掌心。他的手向来温暖,因着体质的缘故,就算是寒冬腊月也不减温度。简直是我最喜欢的暖手炉。
而我自然知道皇太极不可能在这里呆久。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千里奔袭战中最重要的一战。“我在一路上已经听到质疑袁崇焕的声音了。你在其中是出了多少力啊?”
“你觉得呢?”
我不满的翻身搂住他的脖子,盯着他道:“那你知道我路上碰到了谁吗?喂!”
皇太极环住我手猛然抱紧,我吃痛一叫警告他。皇太极眼眸一眯,阴沉的说道:“你还真有胆子和祖大寿直接对话了,就不怕出事?”
我讪讪,“又是巴日跟你打小报告……”
“小报告?你是指你和那陈华的交易?”
“停停停!打住!”我忙求饶道:“你还是点跟我说京城这一战到底怎么办吧?啊不对,京城打不打不重要,还是跟我说你准备怎么对付袁崇焕吧?”
“你真想现在听?”
“是啊,现在不讲何时讲?”
“我就在这里陪你一会儿,就这点时间你还要听我怎么对付其他男人的?”皇太极提高了音调。
我有些跟不上皇太极的节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声的问道:“你这是吃味?”
自从宁远一战,袁崇焕简直成了皇太极最敏感的耻辱。想当初我还当着萨哈廉的面说宁远有袁崇焕,后金是打不下来的。引得皇太极听到后简直气疯了!
“你到底要不要我说?”皇太极脸有些黑。
我反问道:“就这点时间你不跟我说点有趣的,难不成还做其他的?”刚说完我就后悔了,思维如乱入般想到了某些事情,脸一下子就红了。
在微弱的烛火下,皇太极的脸显的更黑了。
我背脊发凉的吞了吞口水,弱弱的说道:“你还是跟我说你准备怎么对付袁崇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