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冉遗

1、饺子

　　饺子

　　1956年春节佳节，大雪纷飞。下午时分，家家户户已开始包饺子。
　　新家镇火戒村里的一户农家院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面目清秀，肤色雪白。身穿一件崭新的麻布花袄，左手提一个小小的红纸灯笼，右手拿了一个四方食盒。正往出走。
　　“玉兰，早去早回，要走大路，不要想着抄近赶小路。”，一个少妇殷殷叮嘱着女孩。女孩回了头，坦然一笑，一双精灵活动，明亮似星的眼睛格外引人注意。“我知道了，嫂子，你快回吧。别担心，路也不远的。”
　　女孩正往出走，“等等”，少妇掸了掸手上的面粉，从屋里拿出一块方巾往女孩头上一裹。“天冷，也不知道多穿一点，快点回去，路上别贪玩”
　　“嗯”女孩乖乖的点头，走了出去。
　　离了家五十多米，女孩望望身后无人，把食盒换到了左手，右手扒下头巾，深吸了一口气。“多好的雪。”她感叹到。随即往东边的树林方向走去。“有近路干吗不穿呢？”他似是自言自语的笑到。
　　女孩名叫赵玉兰，家住新家镇赵公村，离火戒村有五里路程，若是抄树林小道走只有两里多路。但两村的人互相来往宁多走点路，也不抄近道。村民认为树林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按俗话来讲就是闹鬼。树林中央是大坟堆区。周围村人家里有了丧事都把亲人安葬在这里。若是白天，几个大胆的还敢从这里走。以是傍晚，也只有挽歌这样的人才敢进树林。
　　按一天24时计算，此时应该快到晚上19点了，按理说，天该大黑了，但大雪却映得满天银白。玉兰哼着歌，走在树林里，小灯笼里的蜡烛早已灭了。玉兰也不去管，这样的天，拿着灯笼本也多余。走着走着，她已到了坟堆区。四周闪着阴郁的蓝光。现在我们知道，这是人的尸体腐化散发的磷自燃发出的光（只是想不明白，大冬天的，磷为什么也能达到燃点）。
　　但当时玉兰却不知道，可她一点都不害怕，只觉得很好看，银白色的大地印着蓝蓝的光。这样的景色，真得很美。她放下食盒，灯笼，坐在一个坟堆后的石头上，欣赏着此时的美景。正独自陶醉，却感觉脚下有异动，好像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脚。低头一看，却是一条小白蛇，新奇的是，蛇的头上还长着鸡一样的小红冠子，在雪的映衬下，似要滴出血来。
　　玉兰看着小白蛇，忽然笑了。“你怎么没冬眠，却到处瞎晃阿？”。小蛇挪了挪，却碰到了食盒。“噢…是饿醒了。”玉兰打开了食盒，里面有一小壶酒，一块牛肉，一盘咸菜，一盘花生。她拿起牛肉，掰了一小块，递给了小蛇。小蛇抬头看着挽歌，眼里发着幽幽的光，慢吞吞的把牛肉吞了。玉兰想了想，又掰了一块牛肉给小蛇，然后站起了身，对小白蛇说“我该走了，你下次冬眠前记得要多吃点东西啊。”说罢，挽歌拍了拍身上的雪，大步地向前走去，小白蛇吞下地上的牛肉，注视着玉兰的背影，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天大年，玉兰家基本上和以往没“太大”区别。母亲照样叨唠她回来的太晚，照样问了她亲家母怎么样了，问她哥嫂哪天回来……然后叔叔一家来给奶奶拜年，大人们喝酒聊天，小孩们穿新衣，玩纸片。然后除夕全家一起放鞭炮，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然后，子时，家里开始煮饺子……
　　玉兰家总共包了两盖帘儿饺子，白菜馅。玉兰的娘早早的烧上了锅，等到子时，把两盖帘儿全放了进去。大人们仍是说说笑笑，小堂弟牙牙学语，逗得奶奶直笑。然后，饺子熟了。娘拿着焯沥开始捞，捞了一大锅，大家依旧说说笑笑，又捞了一盆，爹娘，叔叔都不说话了，捞了第三盆，全屋的人都肃静了，第四锅、第五盆、第六盆……家里没锅没碟了，连脸盆都用上了，所有的碗都上了，饺子还是没捞完。
　　奶奶脸绷上了，轻轻的叹道：“这怎么没完没了了。”这句话说出了，玉兰娘捞出了最后一焯沥饺子……
　　这天，玉兰吃了好多饺子，茴香的、猪肉大葱的、萝卜的、野菜的……第二天，玉兰家得知，全村人，甚至邻村人都说丢了饺子，玉兰家什么也没说。这些饺子叔叔家带走点，给嫂子娘家送了点，剩下的，玉兰家足足吃了一周……

　　这个故事发生在五十年前，是我奶奶讲给我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