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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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动了！地动了！”
“当当”的锣声从东头响到西头，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奔出来。
天摇地动，身子一下轻一下重，仿佛浪尖上的小舟。
年老的几个人互视几眼，眼里几分忧虑，或是解脱。
“我这般年老体衰，今番的祭品，就让我去吧。”胡子花白的老翁自告奋勇，“我这一生，见了几回天洪，受上天之恩极重，也该是尘归尘，土归土的时候了。”
“阿爷何故如此？”旁边有个年轻人，似是他的晚辈，又是担心又是不平，“有孩儿们在此，必不叫阿爷落到天洪里去。况且……”年轻人朝旁边隐蔽而快速地瞄了一眼，声音分明抬高了几分，“上天降灾，乃是天谴，必是抓那些作恶多端的去！”
他刚看的那个角落里，有个汉子“哼”一声，道：“大巫还没有说话，你倒想作主了。说不定是要年少金贵的童男女，才能叫天神满意，降下福泽哩！”
人群里有女人和孩子哭起来，就有人怒骂那汉子：“好个该剐的贼子！只会吓唬孩子！正要拿你这样的恶人祭天，才能解天神之怒呢！”
“呸！”那汉子梗着脖子吐了口唾沫，“大巫说什么才是什么！你有什么话说？”
“我把你个杀千刀的！……”
哭闹的，吵架的，要打人的，拉住作和事佬的……乱作一团。
“大巫来了！”
不知谁叫了一声，这声音仿佛有无限的魔力，把吵嚷中的众人都施了定身静音的法术。
人群安静下来，给过来的大巫让开道路。
我站在路边，看着白袍的大巫慢慢走近。
身边小女孩的抽泣仿佛被吓了回去，她一梗一梗地抽着，却不出声，只把脸埋在母亲怀里，露出半只眼，悄悄看着走近的大巫。
然而大巫并没有看我们。他只是大踏步地走向那个为他准备的高台，准备祈福，作法，献祭。
地面的晃动已经渐渐停止，但人心的晃动却才刚刚开始。
高台上的大巫，作着一些我们并不大懂的仪式。
场面隆重，庄严，而悲壮。
怎么能不隆重呢？
这是我们这世上最大最大的事，远超过悲欢离合、生老病死。
脚下是我们立足的实地，而身边是一切生命生活所需之物的源泉——天水。
是的，天水，又称福泽。
一代代从出生到死亡，那天水就在那里。里面是各式各样我们需要的东西，每过一些日子，当里面有用的东西越来越少，而废物越来越多时，又会有新的天水出现。
故老相传，这是天神赐福于人的神迹，所以称为“福泽”。只是有关福泽的来源，不同的部族有不同的说法。有的说是因为他们的祖先给了天神一顿饭，有的说是因为他们的祖先救了化身野鹅的天神，总之多半是作了些好事。然而也有的部族并不那么恭敬，说是他们的祖先藏了下凡洗澡的天女的衣服，天女为了要回衣服，和他们订了约定，按时降下天水。这种大不敬的说法，让有些部族很生气，比如我们族的大巫，他说我们的祖先其实是从天神小心培育的仙桃树里结出来的，天神视之为子，所以才给予各种福泽。
但私心而论，我觉得偷衣服那个版本更可信些，否则何以解释每次福泽更迭时，那些被天水卷走的人呢？
是的，被卷走，再没回来过。
每次天水更替，总是先一阵天光变幻，地动山摇，等地动略止，天上天门大开，而后仿佛有一只巨象，把满世界的天水都用鼻子吸走了。甚至据有些边远部族的传说，他们确实见到过那只天象的长鼻子从天下探下来，因是神物，所以不同凡俗，那长鼻子内外盈澈，仿佛水精一般。然后天象鼻子一吸，满世界的天水就霎时间退了个干干净净。而随之消失的，而有一部分人。
我们本都是抱成团牢牢站在地上的，但总有些人会被退去的天水卷走。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人，有女人。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是他们。
有人说，他们因为善良，所以去了天界；也有人说其实那是恶人，遭了天谴。但无论哪种说法，都不能完全解释，为什么是那些人。
于是又有解释说他们一部分去了天界，一部分遭了天谴，反正天目如电，是错不了的。又或者，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即使你真的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但上辈子呢？上上辈子呢？那些事，除了大巫，别的人可就不知道啦。
人们也曾试图抱更紧的团，这样就不会有人被天水卷走了。但那样似乎更糟。据说那一次上天震怒，天水的东西不够，所以饿死了很多人。还据说在更久远的上古年代里，有过上天直接降灾，把世上一半人直接抹去的记载。
那些我都不清楚了。
只是知道，天水是福泽，也是天灾。有大多数人受益，也必须有一部分人遭殃。
按照某些有学问的人的话，有得有失是世上必然的真理。没有人付出代价，怎么会有天上福泽降到人间？
大巫的祝祷已近尾声。
下面该选祭品了。
人群微微有些骚乱。
这回的祭品，会按什么标准？
“翁媪年高，受天恩极重，自当还报于天。”
“某子顽劣，不敬父母，恼怒上天，当投之于水，以消天怒。”
还是……
“天神托梦，座下少几个伶俐有慧根的好孩子服侍……”
大巫缓缓开口。哭声骤起，把大巫的声音盖了过去。
“肃静！”大巫身边的侍者开口斥责。
哭泣的人仿佛被掐住了喉咙。
大巫扫了众人一眼，慢慢道：“哭甚！是到天上去服侍天神呢！好事！”
一老翁跌跌撞撞地冲出人群：“大巫！吾孙儿年幼，难离母怀，还是让老朽去吧！一生辜负天恩，正该舍身回报！”他匍匐于地，抓着大巫的衣角哀求。人群又开始骚动，几个女人也想冲上前去，却被人拦住了。
“胡闹！”大巫看着不安定的人群，勃然作色。他顿了顿手中的权杖：“天意岂可违！你！你！你！……”他指了指想要冲过来的那几个女人：“你们这些无知妇人，只知儿女恩爱小情，怎不晓大义！这般胡闹，是想害死所有人吗？”
于是没有孩子的“所有人”激愤了，也一并指责那几个女人，说她们实在太自私恶毒，辜负了上天赐福父母养育部族庇护的大恩，真是短见无德愚痴无智之辈。
正在吵闹，身边的天水忽然开始流动。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快，快扔进去！”人们团成一团，努力把预定的祭品扔到流动的天水中。
“你！快把那个孩子递出来！”有人冲我大喊。我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身边那个躲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有些发紫了。
“快点！”旁的人都着急起来。有人冲过来，一把把孩子从她母亲怀里拽出来，就要往外冲。那母亲哪里肯依，上前扯住他撕打。其他的人都愤怒了，围上前去教训那个不识大局的女人。抱着孩子的人把孩子往我怀里一塞：“快！”
“啊……”我似乎迟疑了一下，但脚下步子分明走得那样快。
人们为我呐喊，催促我更快些。
被围攻的母亲已经渐渐没了声音。
我怀里的孩子拼命扭动，放声大哭。
我的步子走得那样快，已经到了人群的外围。人们开始欢呼。
……
这世界原本如此吧？
我只是在做一件对的事而已。
你看，那么多人都觉得我是对的啊。
这是这世界上一直就有的道理。从我们出生之前，到我们死亡之后。
我正要把孩子扔出去，忽而一股大力吸来，脚下一个不稳，跌入到急速逝去的天水中。
世界在旋转。
我们到了天象的鼻子里。
我们到了天上。
我们经过了天道。
我们跌落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
身边传来陌生的气息，陌生的言语，但我听不懂。
“你是谁？哪里来的？”
我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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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我看着好友把一根细玻璃管放到培养皿中，启动了真空泵，皿中的培养液“嗖”一下被抽了个干净，“你养的细胞不会被抽走么？”
“不会。”她麻利地扔掉玻璃管，手上换了一个精巧的移液管，吸了一管新的营养液，加入皿中：“细胞都在长在底上呢，只有液体会被移走。”
“哦。”我点点头，看了看被抽取出来的废液，不同培养皿里的液体都放到了一个三角烧瓶里。
“马上就做完了。”她怕我等得无聊，忙道：“一会儿加完这个，把它们都放回恒温箱里，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就回家啦。”
“好。”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