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罗》浮羽

7、生日（二）

　　正犹豫间，忽然听见耳边说道：“这么丑的娃娃，扔就扔了。”
　　我一惊之下差点从屋顶滑下去，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回头看见楚随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我的身后。
　　他依然是一袭白衣，唇角带着浅浅笑意，眼神清澈明亮，如一朵清莲遗世独立。
　　我不满道：“来了不会打声招呼吗，我要是摔死了你可就没解药了。”
　　楚随风摊手道：“我也不知道一个丑娃娃会让你看的那么失神。我在你身后站了许久你都没有注意。”
　　我愣了愣，想到自己刚才雨恨云愁的样子尽入其眼，不禁觉得耳根子有点烧。看向手里的娃娃问道：“真的那么丑吗？”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一时无语。我知道此人的脸变化之快好比六月的天，不敢再瞎扯下去，岔开话题道：“我以为你已经不用喝血了呢。”
　　楚随风无奈道：“我也想，可是这次下毒的人似乎早有准备，很克我的功法，我想尽办法也难以驱除，所以只能靠外力帮忙了。”
　　我想起当时在森林中他坐靠着树下双眸紧闭，想必就是用功法驱毒，可笑自己竟然以为他受伤昏厥，还上下其手的检查了半天。想到此，不由得一阵心虚，连忙掩饰情绪将脖子歪过去道：“来吸吧。”
　　他却没有动作，反倒坐在我的身边凝神注视着远方。
　　我不知道楚随风想做什么，只好也坐在他的身边发呆。
　　半响，楚随风才问道：“你很喜欢爬屋顶看月亮吗？”
　　我犹豫了一下，其实我站这么高并不是为了看月亮，而是想将群山尽收眼底，好一览外面世界的精彩。
　　我不想将心事透露给别人，只能傻笑道：“还好还好，今晚月色很美。”
　　他冷笑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刚才那眼神只有被困住很久的人才会有。不过你父亲把你当个宝贝藏起来倒也不奇怪。你这种人一旦离开这里，只怕半分钟就会被人啃的连渣子都不剩。”
　　我猜他暗指我的血能解毒，可是又不禁在心里咕哝，除了你谁会这么变态。
　　这话我却绝对不敢说出来，只好默然不语。
　　楚随风却仿佛自言自语般道：“其实我很羡慕你。你的父亲将你保护的很好，让你的心灵始终纯洁的如婴儿一样。而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逼着去杀人，我不愿意去做，但是只有在杀完人后父亲的脸上才有微笑，我只好努力再努力的让自己变强。当时我唯一的乐趣就是看月亮，只有看着那么美好的东西时，我才会觉得自己不会那么污秽。”
　　我惊讶的看着他，很意外他会说出这些话。
　　半响，楚随风突然转头问道：“那天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问我初遇时的事，那时我明明能跑，却又回来为他治伤。
　　我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个郎中，救你是本能反应。”有了上次不愉快的经历，我说话很是小心。
　　楚随风嗤之以鼻：“少说大话了，从你憋手蹩脚的检查时，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个郎中，最多是个跑堂伙计，只是懒得戳穿你罢了。”
　　我的脸噌的红了，半羞半怒道：“我承认自己的医术没那么高明，但也没你说的那么烂吧！”
　　他不语，却静静的看着我。
　　我想了想道：“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不应该在年轻的时候死去，就像一朵花，即使孤独的盛开，即使会一片片的凋零，也有权利去体验最灿烂的阳光。”
　　楚随风听后将头扭到一边冷笑道：“花吗？可惜我只是一株生长在大树下的断肠草，此生早已与阳光无缘，而且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其他人也失去阳光。”
　　我诧异的望着他，他却直视我道：“你知道吗，你特意跑回来救了一个祸害。”说这句话时，楚随风虽然仍在笑，但是眼神冷酷，正如之前在森林中的样子。
　　我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难过，虽然不知道他究竟经历过什么，但总觉得他很可怜。如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背后需要承受的是如此之重，我宁可像一个傻子般过着简单快乐的生活。
　　我突然有种冲动，想拭去他身后的阴霾，情不自禁道：“我可以做你的阳光啊。”
　　楚随风回头看向我，深邃的眼中透着难以置信，又似有光芒一闪即逝：“你做我的阳光？”
　　我这才惊觉失言，早该知道自己与楚随风有如云泥之别，可笑竟然还说出如此不知轻重的话。
　　我连忙摆摆手道：“我刚才一时失神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孤独寂寞，想找人说话，可以来找我，我很闲的。”越来越语无伦次，我简直想从屋顶上跳下去。
　　楚随风默默看了我半响，眼神闪烁，我心中不禁有些打鼓。但他终究不发一言，只是突然楼住我，狠狠咬住我的脖子。
　　我毫无准备，一时有些慌神。但紧跟着想起他此行的目的，心中苦笑。
　　这次楚随风咬的意外轻柔。我没有疼痛，只觉麻痒，身子有些软的立不住脚，却又跟那天失血过多的感觉不同。
　　半响，他吸吮完毕，我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晕过去。
　　果然如他所言，上一次是他没有掌握好量。见他嘴角残留血迹，我掏出一块帕子递过去。
　　他没有拒绝，伸手接过。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那是一块极其普通的帕子，上面歪歪扭扭的绣了两只小鸟。
　　我的脸一红。这是为了躲避阿婶阿婆的念叨才胡乱绣的鸳鸯，我一向在女红上没有天分。
　　我想伸手去抢，却被楚随风快速闪过。我气恼道：“不擦嘴就还给我，有什么好看的。”
　　楚随风笑眯眯的看着我，也不反驳，却突然问道：“你可愿离开这里。”
　　我一惊。怎会不愿意离开，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梦想。但是，我真的能走吗？
　　我苦笑道：“我想走，可木槿村有个规矩，村民一辈子不得出村。比我大的一些姐姐像我这个岁数时，也都整天盼着离开，但最后还是要嫁给村里的哥哥，嫁了人，就不再惦记。或许等我嫁了人，也就不会惦记了。”
　　“嫁人？”他狐疑的看着我，忽然注意到手中的木偶，“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我老实答道。
　　“扔了。”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突然变脸，可这是我今天收到的唯一礼物。我将木偶放在胸口，警觉道：“为什么要扔，这东西对我很重要。”
　　他挑了挑眉毛，讥讽道：“是东西对你重要，还是那个小矮子对你重要。”
　　他居然知道周发！那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我不知为什么竟觉得十分恼火，怒道：“你究竟偷窥了我几天？”
　　“偷窥？我只是关注解药的药效罢了，为了能更好的解毒，自然要找一个你状态最好的时候。”楚随风冷冷答道。
　　果然，我和他，终究是连朋友都做不上的，只是单纯的病患和药的关系。
　　我突然觉得很累，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本想爬上屋顶静静，不料却碰上了更多的事，此刻我实在没有心情和楚随风继续纠缠下去，只得闷闷的问道：“你今天吸够了没？如果够了的话，我要去休息了。”
　　楚随风也不再多说，撂下一句我一个月后再来，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