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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忽梦幼年时(起) ...

  •   梁冰最近有些郁闷。

      每次她把丁琬琦从芭蕾教室里接回来,都能感觉到这孩子又顽皮了一分。她忍不住想,这丫头是要把七年没敢闯的祸,都尽快补回来。

      这就是养孩子最纠结的地方:你刚刚教会她走路,就恨不得她能一直安稳的躺在床上;你刚刚撬开她的嘴巴,就不得不教会她闭嘴;你刚刚把一个敏感内向的孩子转了性,就必须面对这无穷无尽的后遗症。

      梁冰满脸堆笑的送走了来告状的小学班主任,来到卫生间想洗把脸,可她随后发现,这小丫头竟拿了记号笔,把瓷砖的缝隙都描成了黑色。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可刚一抬脚就摔了个四脚朝天。狼狈的爬起来后,她却看见小丫头满手肥皂泡跑过来,甚至小辫子上也沾了白色的泡沫。

      梁冰深吸几口气,把她拉到面前,替她擦干了手上和脸上的泡沫,还替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小丫头这会儿倒是乖巧了,只是半低着头,时不时怯怯的抬眼看梁冰。

      等把孩子完全拾缀干净,梁冰把她抱到沙发上,然后让她伏在自己膝头。小丫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猛烈的扑腾了起来,梁冰只当未见,扬手就是几个巴掌,精确的砸在小屁股上。

      “哇……妈妈!”小丫头干嚎。

      “为什么要招惹人家?”梁冰严肃的问。刚才老师来告状,说丁琬琦趁着一个女孩午睡,剪掉人家一大戳头发。女孩醒来看到头发秃了一块,哭的昏天黑地。

      “呜呜……本来杨老师要选我去的……我明明跳的比她好……”

      梁冰意识到,女儿说的是校庆汇演的事。她原先是领舞,却不配合老师的编排,硬是要跳唐涵之教的芭蕾,老师就换了个听话的领舞。可怜这女孩撞上的是丁琬琦,真是躺着也中枪。

      趴在膝上的小身子软软的,正可怜巴巴的抽泣,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真看不出还能做出那种事。想到这,梁冰不解恨的又狠狠甩了几巴掌。

      小丫头疼的嗷嗷乱叫,脖子一啄一啄,两只小拳头“咚咚”的捶打着身下的靠垫。

      “明天去跟人家道歉,知道么?”梁冰等了很久,见这孩子埋着脑袋闹别扭,于是直接剥了她的小裤子,只见经受过巴掌洗礼的两团小肉,就像水蜜桃颜色的果冻一般。丁琬琦觉得身后凉凉的很没有安全感,想伸手去挡,却被妈妈抓住了手腕按在背上。她只能一边缩紧臀肉,一边鸵鸟的想,这样缩小了打击目标,妈妈就瞄不准了吧。

      无奈天不遂人愿,接下来的三下巴掌准确而有力,小丫头觉得只觉得屁股上一阵火辣辣,接着是妈妈严厉的声音,把她的耳膜都震痛了。

      “听到没有!”

      丁琬琦抽泣一声,把脑袋埋在靠垫里,闷声闷气的回答:“哦……”

      梁冰叹口气,真是陀螺一样,要抽一下才会转一下的。她再次把巴掌放在女儿微肿的小屁股上,威胁的问:“那我们现在来说说,卫生间里的瓷砖和肥皂,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前前后后挨了十几个巴掌,眼泪鼻涕全抹在了靠垫上。感觉到妈妈终于松开了她,小丫头边哭边用手背按着小屁股降温,然后得出结论:以后闯祸也要均匀的闯,不然这几笔帐放在一块儿结,绝对不会是打折贱卖,而肯定是买二送一的节奏。

      看膝上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梁冰继续黑着脸说:“周六的舞蹈课不要去了,在家反省。”

      说完这句话梁冰就后悔了。

      孩子在一瞬间止住了哭声,撑起身子惊恐而怨恨的看着她。梁冰突然觉得,自己会不会是这小丫头的下一个报复对象?

      可眼前的孩子沉默了几秒,眼神渐渐暗淡,然后慢慢的趴了回去,拱了拱身子,把小屁股停在梁冰很顺手就能拍到的地方,然后带着哭腔恳求:“妈妈,我以后会乖的,你,你……打我吧,我不躲的,别不让我去,别……”

      梁冰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心疼归心疼,周六的课终究是没让她去。于是这一整天,小丫头就跟失了魂一样,呆呆的坐在沙发上,谁喊她都不应。梁冰晚上睡觉前去看她,发现她呼吸声很不自然,显然被刻意逼缓了。她伸手去摸孩子的小脸,果然是湿漉漉的。

      梁冰叹口气,抚了抚她的额头。

      “快睡吧,明天让唐老师给你补课。”

      ——————————————

      唐涵之最近也有些郁闷。

      每次他把丁琬琦领进练功房,总觉得这孩子又多话了一点。他忍不住想,这孩子把是要七年憋着没说的话,都尽快吐给他。

      这就是带学生最纠结的地方:你回答了她一个问题,她就会抛回三个;你让她朝目标前进一步,却发现她又偷偷后退三步;你好不容易把她教得越来越机灵,却不得不面对她汹涌而来的求知欲。

      他从来没遇见过丁琬琦这样的学生。三年前孟筠刚来时,只知闷头练功,从不多问一句。而丁琬琦就是真人版的十万个为什么,他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就追着不放。丁琬琦表达能力尚弱,说话逻辑一团乱麻,唐涵之抽丝剥茧后才会恍然大悟——这小丫头还真问到了点子上。

      唐涵之觉得,自己应该问梁冰收三倍的学费。

      这天,唐涵之骑了他的老爷车到了图书馆,扛了五六本芭蕾教材和三四本儿童心理学出来,如释重负的扔到车兜里。接着他惊恐的听到“哗啦!”一声——这堆书把车兜的底给砸穿了。他愤恨的把车停到路边,抱着书步行家,然后一头扎到书堆里,一直煎熬到夜里很深的光。

      在此之前,能让唐涵之如此费尽心力的,就只有唐铭和孟筠。唐铭的启蒙教育在舞校完成,孟筠则是由周惠颖启蒙的。唐涵之对启蒙教学一知半解,开业余班只为赚钱,这么多年倒也混的很好。然而这个小丫头让他明白,不学无术或滥竽充数,迟早要遭报应的。

      也许是出于报复——当然唐涵之认为是出于惜才之心——他对丁琬琦的要求,明显比其他孩子严格。同样的动作,别的小朋友完成的质量高就会得到夸奖,但到了丁琬琦这儿,唐涵之只会鼓励她再做一遍。一旦被发现偷工减料,可怜的小丫头就会被提溜到一边接受“单独教育”,压韧带练力量,怎么难受怎么来。唐涵之意外的发现,丁琬琦挨了罚就直哭,这凄惨的小模样,倒是对其他孩子起了些威慑作用,让他的课堂纪律好了不少。

      然而,唐涵之这专业知识和暴力打压的双重手段,却依旧没能制服小丫头,反倒让她愈战愈勇,非但问题翻了番,连闯祸本事都连升三级,往往挨了罚后眼泪都还没干,就开始琢磨新一轮的闯祸大计。这“虚心接受,屡教不改,变本加厉”的闯祸态势,杀了唐涵之一个措手不及。

      周一的课上,一个女生的练功鞋里被塞了一只虫子,而丁琬琦那天“碰巧”带了个空玻璃瓶;周三的课上,唐涵之“欣然”得知,自己有了新个绰号“唐老鸭”,追根溯源果然是这小丫头的杰作;周五的课上,唐涵之震怒的发现,练功房的把杆被人拧松了,而丁琬琦收拾书包时,包里滚出一把螺丝刀。

      唐涵之觉得,是时候用新的方式管管了。

      他从办公室橱里拿出脚背延伸器,看了一眼就立刻又放了回去。接着他想起幼年在北舞时,有个挺和蔼的苏联专家,就总爱拿着一根细细的竹棍,虽然不会用来打人,但依旧充满威慑力。这天他路过小区楼下的花园,发现有人把装修建材扔在那,他从一堆碎瓷和砖块中,发现了几根竹棍,于是就带回了家。

      可是周六的课,小丫头并没有出现。梁冰打电话过来说,女儿在学校闯了祸,自己罚她停课反省。唐涵之听了,顿时对梁冰生出同病相怜之感,把告状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梁冰又问他周日能不能补课,费用好商量。

      于是,周日的课上,小丫头一回享受到了唐老师单独授课的待遇,也头一回尝到了唐老师手里竹条的滋味——以一种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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