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八章 ...
-
李建成抱臂靠在浴室门框上，长腿舒展，耳边是细小的水流声，白日里的疲惫在这轻细柔和的声响里缓缓消去，他微微笑着侧过脸望着磨砂玻璃门，眼底笑意盈盈。
还不等他开口调笑李世民两句，浴室里发出一声猛烈的轰隆声，似乎什么爆炸开了一般，碎裂的石块撞破玻璃门，若不是李建成躲得快，估摸着能把脑袋砸个稀巴烂。
这一声轰隆中还有哗啦的水流，就像是盛水的罐子忽然破开水忽然破开乱流一般，李建成一脚踹开破烂的门，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心下猛跳。
浴缸四分五裂，清水横流，一个黑衣人仰首闭目，高悬半空，长及腰胯的黑发无风自动，虽然是黑衣，但是衣衫甚是隆重华美，玉扣紫璎，衣摆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脚尖，黑衣白趾，黑的愈黑，白的愈白。
那张脸轮廓俊美英气，挺鼻朱唇，气势威严。徐徐睁开眼，溢彩流光，却是漆黑一片，一丁点儿白色都瞧不见，连那转动的流光都是黑色。
千言万语都挤压在喉头出，最终化作两个字，“世民。”千年之前的李世民，便是这般模样，风姿卓越，贵气凛然。
李世民双手垂在身侧，脊背笔直，俯首望他，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就像虚空中有台阶一般，一步一步走近，最后落在洁白的凸印瓷砖上，停在三尺之外。
他伸出手，摊平手掌，说：“葬魂，把我的心还给我。”
如玉指尖裹了一层冰霜，冒着袅袅白气，见李建成没有动静，他重复道：“葬魂，把我的心还给我。”
李建成眼睛紧紧盯着李世民，他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这分明是入了魔魇。心，李建成心里蓦地一颤，他居然是已经没有心了吗？原来他已经被剜过一次心了……吗？
李建成伸手握住那只手掌，触手处冰凉刺骨，就像抓住了一把雪，冷得他打了个哆嗦，但是他没放手，他抓得紧紧的，“世民……”
冷光流转的眸子落在两人相交的手上，李世民轻轻一抖，李建成只觉得手一麻，连忙抓得更紧了，两人似乎较力一样拉着，李建成想把人拉到怀里来，李世民却立如磐石动也不动。
良久，才皱了皱眉头，“脏死了。”声音里充满了嫌恶和鄙弃，一边说一边扣住李建成的手腕妄图折断丢开。
李建成急忙一扭一滑，脱开这只手，又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拉他，李世民似乎终于不耐烦了，对李建成伸过去的手视若无睹，手势极快的探到李建成胸口。
心口一痛，李建成脸色一变，急忙回手横劈李世民手腕，李世民不管不顾，生生受了这一下，成爪的五指已经抓进李建成心口半寸，李建成这下真正的变色了，他一边抓住李世民的手往外拽，一边抬腿踢向李世民，嘴里低吼，“李世民，你给我醒醒！”
李建成这一脚带起劲风直往李世民腰际，这一脚力带千钧，李世民只能侧身躲过，两人在这十尺见方的浴室里拳来脚往。
李建成一见到李世民黑气缭绕的双眼，下手不自觉就缓了三分，李世民却完全入了魔魇，专心致志的要将他置于死地挖出他的心，又因为力量还未恢复，李建成落了两三成下风，不消一会儿就带了好几处伤。
三尺高的玻璃窗砰的一声响，一阵香风随着玻璃渣子灌了进来，白光一闪，刀刃砍在李建成肩头，李建成脚下一软，紧抿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举刀的人猛的睁大眼，吓呆了，连忙松开刀柄，刀刃明明对着的是李世民的背心。在持刀人出刀的那一刻，被李世民掐住脖子的李建成却忽然转了身，将李世民挡在了身后。
李建成一脚踹向来人胸腹，那人砰的一下撞到墙上，墙壁立刻凹下半寸，可见那一脚着实含了千钧之力，他自己也被反作用力撞得倒退两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软在墙角的人发丝散乱，低低咳咳半天才爬起来，等他抬起头，李建成已经再次被李世民制住。
李世民一脚踩在李建成腹部，伸出覆满冰霜的手掌贴在他胸口，感觉心脏跳动的温暖，李世民忽然轻轻的笑了，笑意一分一分加深，他缓缓开口，吐字幽冷，字字都含着无尽的森冷的怨恨，他说：“葬魂，我的心没有了，你的心就借我暖暖吧。”
墙角的人连忙出声，“李世民，他是你大哥，你快住手。”
李世民完全沉浸在耻辱血腥的回忆里，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赵情的话即便震耳欲聋他也没有知觉，只一心一意的想挖出一颗心放在心口暖一暖。他太冷了，他的心被挖出来捏碎，没有心的身体像尸体一样被丢在冰潭里，渐渐的和潭底寒冰融在一处，一点儿热气都感受不到，每一处都冷，绝望一般的冷。不生不死，却能感受到冷，多么可怕。
卡在李建成肩窝的刀被李世民硬生生拔了出来，鲜血溅了两人满头满脸，李建成又喷出一口血，咬牙切齿的望向墙角，“滚！”
被李建成森冷的目光一瞧，赵情嘴一瘪，连忙做出委屈的表情，泪珠子直打转，他又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见李世民掐住他的脖子，就想帮个忙。
这委屈怯弱的模样看得李建成怒火更胜，目光也愈发的冷冽，那一刀砍在他身上深可见骨，这还是在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提了全身的真气的情况下，若真的砍在全无防备的李世民后心，断脊碎骨，李世民即便侥幸不死也会落得一个全身瘫痪的下场，很久之前，赵情也曾这样阴狠歹毒的妄图让他陪葬水底，心里的厌恶宛如小树苗一样不一会儿就长成参天大树，“滚！”
赵情连滚带爬的从窗口翻出去，头都不敢回，全然没顾及李建成的血流成河，和下一刻就会被李世民剜心搓骨的危机，李建成嗤笑一声，“废物。”
李建成闭上眼，嘴里念出一段冗长复杂的古老咒语，最后一句咒语消散在水汽里，他心口溢出的血缭绕成一个伽印，然后猛地冲向李世民额心，红雾缭绕，随即消逝。
紧紧盯着那双见不到一点白色的眼，李建成忍着肩头的痛，缓缓举起手，握住李世民冷若寒冰的指尖，那双眼中的黑气似乎被驱赶一般，缓缓消散，在那双眸子重现清明的时候，李建成弯了弯嘴角，心满意足的沉入黑暗。
手还紧紧的攒着那截冰冷的覆满寒霜的手指。
李建成再次醒来的时候，两人还躺在浴室的地上，身上湿漉漉的。
轻轻踢了横躺再地的李世民两脚，李世民没反应，李建成又踢了两脚，还是没反应，如此踢了好多脚，李世民睡死了一般，全无反应。
李建成咬牙切齿的爬起来，身上一动，肩头心口就一阵剧痛，腿都哆嗦了，但终究还是能爬将起来。只可惜了那血液依然凝固的伤处，这一番折腾扯动便又重新活了血，大股大股的往下流。
“出来！”
赵情从浴室外走进来，怯弱的看了李建成一眼，又连忙垂下眼，“殿下。”
“你躲在外面做什么？”
赵情头更低了，“我、我回来看看。”
李建成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扶我到卧室去。”
一见到床，李建成整个人都摊了上去，“去把世民搬过来，再去找些伤药，不要让别人知道。”
“是。”
李建成居然没有责怪于他，赵情按捺住满心的兴奋，喜滋滋的做苦力。
李建成移动手掌搁在李世民胸口，细细探查。
没有心跳，也没有脉搏，若不是浑身散发出彻骨的寒气，根本就是死人一个。
很久以前，李建成便发现了李世民身上的异常，他身上有体温，但是全身如一，正常人的体温身体各个部位是不相同的，例如手心和手背，腋窝和脸，区别不止一点两点，但是李世民身上没有区别，他每一处的温度都相同，一副冰肌玉骨，即便亲热之时也未见过他掉一滴汗。且异常怕冷，从他把人捡回来，每夜必爬到他身边，盘成一团蜷缩着，小时候总抱着他的手臂，等长大了，便将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李世民的很多异常，他都发现过，但是他统统无视掉，早先是以为他是异类，所以不问不说，后来是因为他是李世民，所以不管不问。即便想过，也没料到原来是失了心。
李建成仰躺在床上盯着挂着水晶吊灯的天花板，缓缓提气周转全身。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李世民落到被人剜心的地步？李世民谋略甚密，城府极深，他无法想象他是怎样步入全无还手之力的结局。
赵情轻轻带上门，他盘算着要去哪里找药，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学医的，不了解现代的药物，而且就算有药物，像李建成这样的重伤，就算不动手术也要打针，他觉得自己能力有限。
四个小时前，李世民恢复千年旧貌的那一刻，隐于昭陵数十米外的一个小屋中猛的窜出一个人，那人仰头望天掐指捏印，一条莹莹白光顺着指尖缓缓飘出，散入虚无。
赵情才走进电梯，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蹭的一下从破得稀里哗啦的浴室玻璃窗中钻了进来，动作敏捷精准如青少年，不，堪比特种兵。
李建成警觉的睁开眼，等看清白胡子老头的相貌身姿，抖了抖眉尖，“药师？”
白胡子老头咳了一声，“殿下。”
李建成：“你怎么还没死？”
“……”白胡子老头默了一默，斟酌道：“殿下还是这么快人快语，药师甚是欣慰。”
李建成剔眉，“你欣慰什么？快人快语又不是你教的——莫寒暄了，说正事罢。”
白胡子老头捋了捋胡子，“圣——秦王隐世不出已近八百年，今日七杀星异动，药师掐指一算，才知秦王已出世，特赶来一见。”
“破军？主战引灾之星？”
“你可以忽视后面两个字。”
“主战引灾？”
白胡子老头噎了一噎，“再舍掉两个字。”
“哦，他和七杀星？”
“七杀乃秦王命星。”
李建成顿了一下，方道：“素闻药师药师医术超绝，建成身上的伤就拜托药师了。”
白胡子老头再度噎了噎，“你从哪里闻到我医术超绝了？”
李建成：“气味……吧。”
白胡子老头：“……”
“我特地沐浴过才出的门，怎么可能有气味。”
李建成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你烦不烦，没看见我还在流血吗？还不快快诊治。”
“不是……我……”白胡子老头一脸为难的想解释，还没抖索清楚就被李建成打断，“我说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想聊天等世民醒了你跟他说，我没空。”
他想说的是，我医术一点儿都不高超！我给你治一下，我这两百年的清修定然又东流去了。但是瞧了瞧李建成冷冰冰闪着簇簇鬼火的眼睛，他沉默了，就算他说了，李建成也会逼着他治的，还不如省点口水。
自武德九年一别，倥偬一千四百年，这个变态还是这么变态，别人越为难，他越高兴。本来以为是遗传的，后来见到高祖和秦王才发现不是，他那是基因突变，这次再见到李建成，他觉得他这种变态绝不是那普普通通的基因能决定的，能这么变态大概是女娲娘娘捏人吹气的时候，吹得那口气形态不对——变态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