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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入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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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挺直,眼睛看着前面,别老盯着地上,又没钱给你捡。”
“二舅妈,鞋跟太高了,不看我怕摔了。”
“就五公分的跟摔不了,何况还有小陆扶着你。”
我看看边上笑得一脸殷勤的人,皱眉:“那我情愿摔死算了。”
“说什么胡话呢。别动发卡,这样别着好看。”
“这年头谁头上戴珠花啊,好奇怪的。”
“小姑娘不懂别乱讲,正式场合发型很重要。这个紫荆花头饰那么别致,纯银拉丝的是精益坊的手艺,是外面买也买不到的好货。”
“可我还是觉得头发上有个重东西难受。”
“徐小姐你带着真的很好看,”陆不正经插嘴道,“不戴可惜了。”
我看了他一眼表示不屑,不过好歹也得到了异性夸奖那我就不拿下来了。
“步子迈小点,别走得火急火燎的,裙摆摆得太厉害就不柔美了。哦,对了,这条旗袍开叉到大腿,你坐着可千万别跷二郎腿,双腿并拢坐。”
我瞪一眼陆不正经:“你要是再盯着我腿看我就抽你,你信么?”
这小子反而靠近了我半步,觍着脸问:“你拿什么抽?”
“二舅妈,外公哪里找来这么个不要脸的,你为什么不把他轰出去!”
没想到我二舅妈居然含笑摇了摇头:“小陆,你别老拿我们家小清开心。”接着她把我往自己身边拉拉,凑近我耳朵小声道,“你外公原来给你相中的人是他。”
我呆愣:“你,你说什么?”
二舅妈轻声一笑挽住我的手:“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一时间我只觉自己变得晕乎乎傻乎乎,半晌才回过神。
我靠,徐老头,我原本以为你会比梁老头靠谱的啊!
你丫什么眼神,大掌眼这名号到底有没有水分,我还以为你眼光有多高,敢情给你外孙女找这种无节操的孙女婿啊,真是!怪不得对我那么积极了,毕竟得到徐老头的重视对许多人来说都是有利可图的。
我早就说什么时候我那么有魅力可以让帅哥对我青眼相看,原来都他妈是有原因的。
迈出门之前我又看了一眼陆明远,他对我报以微笑。
我摇了摇头,踩着高跟,随舅妈摇摇晃晃步出房间。
被北京的交通折腾到死去活来的一小时后,我步下小车,眼前一幢中式风格的建筑就矗立在我的眼前。
新月饭店的大体设计是很传统的飞檐斗拱,从前门往后看就见层层叠叠的屋角檐部向上翘起,若飞举之势,大气壮观中也有一种飞跃轻快的韵味。那铺在屋檐上的琉璃瓦在夕阳余晖下散着淡淡的黄清色泽,与蓝天相辉映,而底下的彩画色块艳丽,同地上的白石阶呈鲜明对比,更显得整个建筑物都金碧辉煌,气势不凡。
“这北京的饭店到底是不一样,有点故宫的样子。”我不由赞叹。
“比起故宫来可差远了!”
这声音沙哑有力一下子从我背后响起,吓了我一跳。
“外公!”我一回头,果然见人群簇拥中,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淡黄唐装的胖老头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老头子饶有兴致地举手指了指饭店飞檐:“这建筑的整体风格,还有飞檐斗拱是明朝的样式,受限于图样绘制,布局比较死板,与周围的景致只能说配合的恰到好处,尚能入眼。故宫那些个可就不一样了,标准的清官式皇家建筑。样式雷的图纸,讲究的是绘图精准,再复杂布局照样能反应地清清楚楚。这技艺水平的高超,比起一般平民建筑来,那是甩了不知多少条街了。所以你去故宫看,无论是局部还是大体,都能做到华美恢弘,布局与意境兼顾,建筑和环境紧密结合,达到了真正的天人合一。”他又指向建筑物上的彩画,“别的不说,就拿这个彩画装饰,这边用的是旋子彩画,还是明朝的彩画旧样式,只在花心旋眼部分用的贴金。其余部分就是些碾玉装的叠晕,要说优点,也就颜色明快大方。你去故宫的太和殿、乾清宫、养心殿看看,那上面是大面积的沥粉贴金,用的是金龙和玺彩画,那显示的可是真龙天子至高无上的皇权。”最后老头子嘿嘿一笑,总结道:“你这小丫头长那么大可好,现在是越来越不学无术,这点基本的东西都看不懂。”
“我是什么水平,怎么跟外公你比啊。”我蹦蹦跳跳跑到他身边,无视身后众人给了他一个大大拥抱,“外公,外公,你为什么那么大的架子,把我绑到北京来不算,到现在我才见到你!”
“怎么,我想见见我外孙女也不行?”徐老头刮了我一下鼻子,“穿旗袍就不要这么活蹦乱跳了,成何体统。”
“我本来就不习惯穿旗袍嘛。二舅妈说场合正式不要给徐家丢脸,外公,我穿着还好看吧,不给我们徐家丢脸吧。”
我这一说,外公很是舒心,冲身边人道:“老薛,这丫头不得了,今天徐家徐家这么灌我迷魂汤,估计等下开口跟我提要求,我要受不住。”
就见边上一个西装严谨,带着金丝边老花眼镜的古板老头戏谑地回应:“你自己外孙女找我问什么。她是叫你外公,见到我是什么也没叫。”
我一听冲他笑道:“薛二叔,你是我二叔,按照辈分我总归要先叫我外公的。”
西装老头又冲我嘿嘿一笑:“薛二叔,薛二叔,你倒是叫得出来。我老薛是你外公的拜把子,仲麟他老爹才有资格叫我一声二叔,你小姑娘一个,辈分怎么排都是最后一个,也好意思叫我二叔。”
“你现在反悔也晚啦,谁让我小时候跟着大舅他们这么叫的,你也没反对呀。要不,我叫你老薛?”
终于薛老头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好好好,你要是叫你外公老徐,叫我老薛也成啊。我算是服了你这个徐小姐了!”
看吧看吧,就算是我外公拜把子的老薛,在徐长公面前都谨慎的可以,绝对不叫我一声梁小进的。看来今天我注定要做好徐清濯这个角色了。
说笑间我把周围的人都扫了一圈,徐长公这一次带的班底相当实力派:脾气戏谑的薛二掌柜和他的“跑腿”陆明远,不想跟我多啰嗦的小杨总管,之后就是徐仲麟这个名正言顺的接班人,知沅社总法务董亟老师,及二舅妈和她儿子徐千帆。其他还有三人应该是知沅分社在华北或者北京附近排得上号的大典商。由于我对徐长公的生意极端陌生,因此这些人也只是听陆明远悄悄跟我嘤嘤嘤才明白大致谁是谁,但看他们说话谈笑间的气场,身份绝对不一般。
我外公这几年不出门,一出来果然排场很大。
徐长公和梁有道不一样,非常注重长幼有序,所以他一个人走在前头的时候,除了薛二跟他并肩走,所有人都是跟在他后头的。我大概是徐家唯一的特例,从小到大都是被外公牵着手,跟着他亦步亦趋地。现在,他依然让我挽着他走。
我对站在最后一排的陆明远使了个坏笑。
我们前脚才踏入店门,眼前就迎来一人,一看就是酒店高管级别,胸口别着一只非常精致的银色徽章,他后面跟着的五六位身着一样款式的黑西服,看名牌都是酒店高级接待经理。来人走到我外公面前,还没有开口,我就听徐长公呵呵一笑:“小柯,这么些年没有见到,你倒也有点主事人的样子了。”
那头发已经半白的高管脸上一扫而过某种激动的神情,随即微微一鞠躬,口气恭敬地道:“徐老,您也风采不减当年,自从我坐上主管之后,这些年我都在想,如果有一天徐长公会再度光临新月饭店,该是由我来接待了。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七年!”
我外公还是笑得温和:“没有让你白等就好。”
那人点了点头,用一种非常庄重的语气道:“我代表新月饭店,欢迎徐老先生大驾光临。”
“好好。”我外公拍了下那人的肩膀一连说了几声的好,说得他眼眶竟是有些微微泛红,就连他背后的人都受到了感染,举手投足间个个都透露出某种虔诚的恭敬。
我扶着外公继续走,经过的人们自动分开为我们让出一条路,我感到很多双眼睛都落在我们的身上,还有一些跃跃欲试要上前打招呼的人,都被小柯带来的高级经理礼貌而不失强硬的引导到别处。
我现在才知道牛逼的气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就连平时随意散漫的我在这样庄重严肃的场合里都不得不放慢了脚步,挺直了腰板,摆正肩膀眼睛直视,不敢泄露出一丝平日的屌丝气息。一遍又一遍我对自己催眠“我是陆敏芝我是大家闺秀,我是陆敏芝我是大家闺秀”。
新月饭店的内部格局是中西混合的风格,既有中式的庄重典雅也有西式的舒适豪华。整个饭店分为两层,底层遍布着一些散座,一看就是雕工精良的好东西。最妙的是一眼望去大致相同的桌子,单独来看款式雕纹都略有差别,与周围的圆柱装饰相映成趣,使整个底厅布置风格一致的同时还能叫人细品出其中的精细艺术布局。
底厅的正中搭着一个台。一位高级经理见我眼神往那里一瞟就很善解人意的跟我介绍新月饭店原来是一家戏院改造的,这底层的正中是个戏台。平日里会安排一些曲艺节目供食客欣赏,一些老北京下午就会来这里点一份点心,听听戏曲。
我“哦”了一下,心道北京的地头就是不一样,这些个接待经理个个气场都那么强,这么周道的给你领路介绍,就让你整个人轻地要飘起来了。况且说话的人都是一口京味,极富感染力,这屋内的环境又是如此古朴,走在其间真让人觉得自己好像是当年京城里的皇亲国戚,连自己原本几斤几两都快要忘得干干净净了。等下拍卖会开始,被主持人也这般一抬一捧的,估计不想举手的,手自己也会举起来。
拍卖会果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玩的。
我们的目的地在楼上。我站在楼梯往上一看,只见二层都是雅座包厢,东南西北的四面由长廊连接,围着底下的戏台一圈,原来是旧时专给有钱人家的公子女眷看戏的高级包厢。
小柯主管把我们带到一间雕花镂空的木门前,对我外公道:“徐老,都是按照您的习惯布置的,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今天是赵普和嘉伟负责接待,他们就在外面。”
我扶着徐长公步入包厢。
这包厢内部的布置真是一绝,与其说是饭店这里的氛围更加像是一间布置精美的客房。宽敞的厅堂靠近戏台的一侧布置了玉屏风,将木质雕花饭桌与厅外敞向戏台的部分区隔开,这样如果不看戏的时候,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会有一定的私密空间。
所有人落座。
桌子一大一小,小桌上坐着外公、薛二、小杨三当家、徐仲麟还有我。其他人纷纷在稍靠外的一张大桌子上坐下,陆续有人挑起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天,
我这个时候背已经挺了很久,觉得非常累,刚想跷二郎腿,就见徐仲麟看着我,于是只好又把腿搁下。唉,每次跟外公吃饭二舅妈他们都不能跟我一桌,害得我没法放松。
徐长公跟小杨总管吩咐了一些新开盘口的事情,杨绪瞻就沉默地听着,自始至终一语不发。我一直觉得小杨以而立不到的年纪能在论资排辈的知沅社做到第三把手的总管,一定是开了金手指。否则他跟小哥一样惜字如金的路数是怎么得到我外公垂青的?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我听见外公来了一句:“薛二,老梁看中的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
薛二答:“叫吴邪。”
“吴邪,”徐长公沉吟了一声,嘿嘿一笑,“是吴老狗的第几个孙子?”
薛二喝了一口清茶,慢悠悠道:“他们家就这一个,也算是家族里的长孙了。”
“既然是长孙,那么也算是要承家业的了。”
“我看这事情说不准,听说他也是最近几次下地的,从小接受的教育还算是正统。吴老狗那件事情(战国帛书)之后心灰意冷退隐到杭州,未必就希望自己的后人重操旧业。他三个儿子里面,就只有一个干这行的。吴邪是他大儿子那边的。”
我听我外公和薛二一人一句把吴邪的背景讨论了一番,心里不由地七上八下。看来外公也是调查地清清楚楚,不是随便过来参加个拍卖会就走人的。
“既然不是什么高手,梁有道看中他哪一点?”
我听外公这么一问,鼓起勇气小声地道:“外公,那个……其实不是爷爷看中他哪一点,是我,呃,喜欢人家,所以……爷爷他也就没反对。”
“那么你又喜欢他哪一点?”说话的是薛二,“我看这小子呆头呆脑的,说话也很冲。”
我顶着外公极具压力的目光,定了定心,才道:“我原本也以为他呆头呆脑的,在斗里有时候搞不清楚状况,可是好几次都是他在关键时刻想出了办法救了我们大家。”我把海底墓里我们怎么逃出去的事情跟外公大概说了一遍,接着道,“不仅如此,他也好几次救了我,外公,你也知道下斗的人大多是亡命徒,只顾自己捞好处。但吴邪不一样,他总顾着其他人的安危。对我也很好,其中还有好几次都是舍命救我的。”
“你怎么知道他对你好不是因为你是老徐的外孙女,还是梁有道他孙女。”薛二问了一句。
我笑了笑:“要说他会贪上这边谁的家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之前他还巧妙拒绝了我哥,说不想加入宿水堂。”
徐长公眯眼一笑:“不入宿水堂是最好的了,说明这小子还知道要走正道。”
我一见外公似乎心情不错,赶紧又道:“外公,他不是大场子里混的人,所以很多东西规矩什么的不太懂。上一次要是说了什么顶撞你的话,我替他道歉,其实他没那个意思。”
徐老头饶有兴致地道:“哦,他什么时候能轮到在我面前说话了?”
啊?我呆愣地舌头一僵。
就听薛二哈哈地笑了起来:“真是个愣头青!”他边笑边摇头,转而对我外公道:“老徐,这就不关我的事情了,是那小子一进门见了我就叫徐公公……”
我边听薛老头解释,心里无数匹草泥马首尾相接而来。
吴邪你个呆子!搞了老半天你连见的是谁都没分清楚啊!丫的你见得是薛二这个怪老头啊!我就说徐老头笑面虎的风格怎么会轻易跟小辈翻脸说狠话,你脑袋那么灵光怎么这件事上如此二逼呢!
我擦,梁老大你他妈的还真是当笑话在一边看着啊,怎么说也是你看中的孙女婿,让他在亲家面前如此失态真的合适吗?你他妈的还真是一点也没想过要帮他啊。
我心中惊涛骇浪,当下对我外公道:“外公,吴邪他这个人真的不坏,而且在斗里救过我好几次了,你,你一直都很疼爱我,所以也不会为难他对吗?”
“女孩子家的成天把斗里斗外挂在嘴上。老梁那边的家教真是把人往歧路上带。”徐长公随即话峰一软,含笑拍拍我手背,“不要慌,不要慌。吴邪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我们且看看他今晚表现如何。”
原来真是要看他表现如何呀。我暗自松了一口气,一个疑问又泛上来:徐长公亲自都来拍卖现场了,还轮得到吴邪的表现?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走到徐长公身边。我一看,应该是徐家带来在外面站岗的伙计其中之一。就见他对我外公耳语了两句。徐长公点点头,吩咐道:“把屏风移开吧。”
屏风撤去之后外面的场景就映入眼帘。我们的这一桌离得围栏很近,尤其是外公与老薛这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到楼下的情形。我听见外公问那个伙计:“哪个是霍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