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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六章 一寸尘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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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方的三年里,虽然像今天这样天高云淡,清风暖阳的日子并不多,但湿润的风沁人心扉,树尖上的凤凰花在蒙蒙细雨中总是显得格外的红簇簇。那是我拥有的前所未有的最舒服的几年,只是没想到,幸福对我来说总是那么短暂。我这里的伤,”梁澄摸了摸血块的位置,继续说:“最开始,只是因为为了保护念念磕到了钢琴角,完全没想过现在会成连手术都不一定能够解决的问题。”
“虽然幸福每次都很短暂,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做的决定。我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千河,是我伤害了他,让他这几年过得并不是真正的快乐。”梁澄的表情里多了一丝难过。
“苏笑,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喜欢和你在一起。温顺的性格像一杯纯净的温白水,笑起来眼神里有难得的平和与温暖,像是生病时最需要的那一碗温吞的白粥。我想这也许是因为你一直活在幸福之中吧,你的家里有疼爱你的亲人,你的身边有心疼你的爱人,不要太风风火火,只要平平淡淡的。这是我最向往的生活,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象着。”
苏笑讪讪地看着梁澄,许是被病魔折磨得疲倦,此刻,梁澄的脸上露出了许久不见的恬淡。
“我十岁之前也是想你一样,有疼爱我的父母,有玩得好的朋友。我父母是镇上的老师,也许刘千河和你说过,我们镇子的恶劣情况,一年中半年严寒半年缺水。虽然是这样,但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父母给了我他们能够给我的最大限度的爱护,我的父亲弹了一手好风琴,他总是唱歌给我听;我的母亲总是能把简单的食物弄得好吃。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童年对我来说,是幸福的。可是,就在我以为自己的童年能够这样在开心快乐中结束的时候,无法预料也无力回天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一次暴雨所导致的山体滑坡,我的父母双双丧生。那是他们从临镇回来的路上发生的。一辆车,42个人,当时只救活了3个人。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生活的镇子居然是这样的,它居然可以轻易地夺去这么多人的生命,在一瞬间。”梁澄闭上了眼睛艰难地回忆着,有些哽咽,也有些激动。
苏笑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梁澄的手,给她力量。过了一会儿,梁澄继续说:“那次的特大事故引起了上层领导的高度重视,于是政府为了安慰逝者的家人,给予了每一位家属最大的呵护。而我当时被政府特意安排给了一家住在省城,听说家教很不错的人家。大家都替我高兴,说我走了狗屎运,居然能够轻易地走出这个连上天都丢弃的镇子。可是他们难道不应该替我难过吗,什么叫做轻易,用父母双亡换取一个未知的明天,难道他们不应该替我担心吗?我已经是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孤儿了,失去了双亲,难道还有比这更悲惨的吗?”
听着梁澄忍痛诉说着往事,苏笑眼里溢满泪水,她摇晃着梁澄的手,说:“梁澄,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们不要再想了,现在你有梁念了,你会好的。”
梁澄此刻也已经流下了泪,她看着苏笑,摇着头说:“苏笑,如果我不把这些告诉你,等我做完手术,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没人知道我的过去了。也许那时我会感激上苍给了我新的生活,可是我该如何回忆那些必须要记得的痛苦。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活着还有什么价值?我曾经的过往才是真的被轻易地擦抹得一干二净了。”
流下泪水的苏笑怔住了,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梁澄始终都不愿意动手术,的确,她是个孤儿,周围没有多亲密的朋友知道她所有的秘密。一个没有故事的人,是不完整的。
梁澄擦拭泪水,缓缓地说:“我的新家人,的确很好,对我视如己出的照顾。我的养父是名音乐教师,知道我喜欢弹琴,便开始系统地教我钢琴。在省城的前五年,在养父母的照顾下,我渐渐忘记伤痛,开始接受新的生活,慢慢地自己也觉得很幸福。可是没想到,”梁澄苦笑了下,继续说:“天意弄人,我的养父母在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生下了一名男孩,于是我在家里的地位变得非常尴尬。虽然父母没有说什么,还是依然对我很好,可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了,那时我只想快点离开家。终于,在十九岁的时候,我来到了沈城。”
“和同学斗琴,同刘千河戏耍,帮许启辰组乐队,然后参加学校及校外的各种比赛,上大学的三年我活得很青春也很充实,就像一直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终于脱离伤痛,能够自由自在地飞翔。可惜,许启兆的出现让我又陷入了下一个困境。”
提到了许启兆,苏笑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一开始,我就知道许启兆只是想玩玩而已,这样对感情不忠诚的人,是我最看不起的。可是,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有魅力,这种魅力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出来。他像一块巨大的磁铁一样,而我就是一枚小小的回纹针,紧紧地被他吸附。逃开,再吸附;逃开,再吸附,直到我完全没有力气再去抗拒。”梁澄再次悲伤,她用手杵着脑袋,许是头开始痛了。
时间静静地在两个人之间流逝,影子从右边渐渐移到了左边。
“我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可是就是这样的陷进去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记得在红峡谷,被齐傲明一激,我对刘千河摊了牌,然后就刻意与大家保持距离。既然,我选择了许启兆,那么也就意味着选择离开你们。”
“我和许启兆的关系维持一年多,我便怀孕了。很意外也很突然,我正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时,我发现,我对他来说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那么,我也就没有必要告诉他我怀孕的事情了,但是我愿意生下这个孩子。于是,我连毕业证还没拿到手里,便逃到了南方。”
“然后,再回来,就是你见到我的样子了。”
梁澄把她的故事一股脑全都说给了苏笑听,直到太阳悄悄落下西山。苏笑没有了任何言语,她该说些什么,她能说些什么。童年的伤痛,青春的惨烈,现在的哀伤,这一切在梁澄不到三十年的岁月中一一经历,这绝不是一场童话故事。幸好,当手术结束,这一切就会如同一场梦魇,永远地离开梁澄。
梁澄从病服的兜子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苏笑,说:“这里边的钱,是我在南方教钢琴、弹钢琴攒下来的,先放到你那儿。这是留给念念用的,密码是许启兆的生日。”苏笑接过卡。梁澄想的周到,万一失忆之后,苏笑也会知道卡的事情。
太阳一下山,便开始有些凉意。梁澄被苏笑抚着,回到了病房。刚才说得激动,现在梁澄有些疲倦,回来便躺在了病床上。不一会儿,刘千河带着梁念来到了病房。
梁念前几天开始被冷杉送到了幼儿园,上得开心,比最开始苏笑见到他时,开朗了不少。
“这是冷杉包的饺子,你尝尝,是不是有家里的味道。”刘千河一边说着,一边把热腾腾的饺子递给了梁澄。
“还真的有我小时候吃的饺子的味道,冷杉怎么做到的。怪不得你现在比以前胖那么多,原来是冷杉一直给你做好吃的。”梁澄边吃边开玩笑地说,仿佛下午的那一个长长的故事被她忘记了一样。
梁念也跟着吃了几个,小嘴嘟囔着的样子可爱极了,逗得大家都乐开了。
吃过饭,刘千河询问苏笑和梁澄,手术的时间是否已经确定。
“定下来了,下周二。”刘千河一听,皱了下眉头。
梁澄看在眼里,对刘千河笑了笑,说:“没事,手术虽然有风险,但郑医生不是说最近病情很稳定,成功的几率变得很大了嘛。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周一晚上过来看我一眼就行了。你们都不用过来。”说完,也对苏笑笑了笑。
苏笑明白梁澄对她笑的意思,说:“我会过来的,报社我已经请下假了。周二我会在手术室外边等你出来。”
梁澄微微点头,笑容里突然夹杂了一丝苏笑也读不懂的含义,这含义让苏笑的心里微微一震,突然间乌云遮日的抑郁感在苏笑的心里乱窜起来。
周一晚上,沈森、苏笑、刘千河和冷杉都来了,许启辰因为公司的事情焦头烂额,只是来了呆一会儿,便走了。因为第二天的手术,大家也都没有呆到很晚。梁澄特意让刘千河把梁念带到他家里边,这样的手术,梁澄并不愿意在自己孩子的记忆中留下些不好的印象。
梁澄看起来很平静,只是在梁念要走的时候,很不舍地反复抱他,眼睛里有了泪光,叮嘱着他:“念念,一定要乖,要听长辈的话,叔叔阿姨都是妈妈最好的朋友,他们一定会保护念念的。念念要勇敢,妈妈会一直给你加油。”说完,亲了亲他的额头,又紧紧地抱住了他。
刘千河看着,说:“要不,就让念念陪着你吧。明天一早,苏笑和冷杉就过来了,也没非得等做完手术再让念念过来。”
梁澄擦擦泪水,坚定而决绝地说:“不,还是把他带走吧。”
苏笑也不明白既然不舍,为什么非要带走梁念,但看着梁澄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她也就没说什么了。
回到家中,苏笑也早早洗漱躺在了床上,想起许启辰匆匆离开的背影,略略心疼,但她的确没什么能够帮得上的。
冷静下来之后,苏笑对沈安早已没了气。仔细想一想,沈安说的是对的,到底还是关心则乱,整件事情的关键确实不在沈安,而是梁念的父亲,许启兆。可惜,许启兆连梁澄手术前的最后一晚也没有再露过脸,冷血性格,让苏笑想想就背后发凉。
苏笑想,等明天梁澄手术结束了,她就给沈安的母亲打个电话。她不会主动给沈安打电话,但她可以邀请沈安的母亲来家里吃个饭什么的。
可惜这个想法却因为一件事而被推迟了。
一件苏笑想都没想到的事情,让苏笑和所有人都震惊到无力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