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缺西楼》如清欢

11、第十一章

　　郁义山住在官邸别院，心急如焚，太阳落下去这一天又完了，还有两天时间。
　　正着急着，连副官便来了，听见容少帅愿意接见自己自然很是欣喜，心中的谋算又多了几分机会。

　　连副官将郁义山引进屋里便退下了。

　　容沐晟此时不开会不办公自然是平常装容，只穿着一件藏蓝长衫，大襟右衽。
　　见郁义山进来，便立刻起身相迎道：“郁总理大驾，有失远迎，快坐。”
　　郁义山客气道：“容少帅，唐突造访，还请原谅。”

　　郁义山道谢过去坐到那书桌侧面的酸枝木密屏座椅上，面前的嵌理石鼓形方桌上早已备好着茶盏。往四处暗暗一看，这屋子桌椅书阁都是旧式的，但各处装饰都是说不出的精致，窗前摆着几盆水仙、柳兰，给人一种温润的感觉，一看这里的气氛就知道这里肯定不是容少帅平日办公的地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屋子的主人是战场上枪林弹雨杀伐过来的。

　　容沐晟亲自为郁义山斟了茶，道：“郁总理请喝茶。”
　　“多谢少帅。”

　　见那书案边放着一卷《孔孟》，喝了口茶后郁义山便道：“古人有论语半部以治天下事，看来，少帅也是如此事天下了。”

　　沐晟看了一眼桌上的书籍，随意道：“郁总理谬赞，我怎么能和古来经世治国的那些将相贤才相比呢，不过是闲来无事，翻来看看罢了。”

　　听了沐晟这样谦词，郁义山并不罢休，继续追问：“那少帅对其有何见解？”
　　容沐晟峻眉一挑，开门见山道：“看来，今天郁总理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郁义山没料着容少帅会这样直白的说，只端起茶碗，微微笑着喝了口茶。
　　又听到沐晟说：“说起这书籍，它本是无用的，最重要其实取决于看它的人，这才能体味其中‘无用之大用’。”

　　“容少帅真是少年英才，这样独到的见解还是头回听说，那少帅不妨再说说，这寻常人眼里的‘无用’到底对少帅有何‘大用’呢？”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郁总理说是不是呢？”不知道什么缘由，沐晟还是很喜欢同眼前的这位长者交谈，大概是因为他是自己父亲的好友，先不提他此行用意何在，他就是愿意对他说出自己想要做的，就是愿意让他明白自己有怎么的胸襟抱负。

　　面对容沐晟的坦诚，郁义山心中赞叹：想不到这容沐晟小小年纪却存有如此高远志向。再者，眼下世道，各地军阀混战不断，都是为了中饱私欲，扩充地盘，尔吞我并，斗争不已，可谁会真正顾及在战乱中水生火热的百姓。民贵君轻，难得这容少帅小小年纪就有这样治国安.邦的见地，日后定能有番大作为，又想想自己此行的目的，郁义山不禁心中生出几分愧意，可他也没办法。

　　郁义山不由地说：“这得民心亦是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想不到少帅小小年纪，却有这番见地，真是虎父无犬子。”

　　容沐晟闻言一笑置之。
　　容沐晟素闻肃京总理郁义山是个仁心仁德的清水君子，这也是自己为什么先前一听罢副官来禀报这事他就答应一见的原因。现在与这面前的谦谦长者交谈了这么久他也很是高兴。但肃京现在什么局势，他可看得明白，政权总理形同虚设，那曹睿应现在妄占北京不成又打了肃京军政两握的主意。郁义山身为总理，却偏偏在这个关头私底下来见自己，现在对外面形势绝口不提不说还话语间屡屡提及自己的父亲，带来父亲所赠的物件来让自己看。这到底所为何事，他可不想再兜圈子了。

　　夜幕降临了，远处传来的一两声小贩的叫卖声也渐渐停息了。
　　沐晟往外瞥了一眼，缓缓地说：“想来郁总理今日突然造访，不单单是来同晚辈论这些‘有用无用’的吧，郁总理此行究竟有何要事，不妨直说。”

　　见沐晟这样直爽，郁义山不由地叹了口气，道：“能得少帅这样坦诚相待，我、我实在惭愧。”郁义山半辈子都在官场游荡，这回却支支吾吾，实在开不了口。

　　容沐晟含着笑意，直接开口道：“听说郁总理要和曹督军结为姻亲，不知这事，郁总理是作何打算？”
　　容沐晟只一语就说的郁义山脸色惊变，僵僵地坐在了那里。

　　一提及这事，郁义山就咬牙切齿。
　　郁义山按捺愤怒，抽出一口气道：“曹睿应现在和北地齐元结盟，眼下能与曹睿应抗衡的只有少帅，难道容少帅就任由曹睿应旋攫肃京，消食华中？”

　　容沐晟一听郁义山此言，脸色有些肃然，道：“我明白了，郁总理这是要陷我于危难。”

　　“我怎么会陷害少帅呢？现在少帅只这东北、华中等地都无法安定，这可是事实。再者，少帅是个聪明人，据我所知，那曹睿应已经好几回暗地里在山东捣鬼，要是他真的奸计得逞，使得山东与少帅解除了联盟，那少帅的情形可就危急了。既然曹睿应已经动手了，容少帅总不能如刀俎鱼肉，任人宰割吧？”郁义山条条说在了点子上。

　　沐晟心里惊叹这郁义山可真不简单，郁义山说的都是事实，虽然自己现在为避锋芒只驻军北站口，但那曹睿应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已经查明，曹睿应这几个月来私下里同驻山东军肖统制互相勾结，频频插手山东军政事务不说，一旦曹睿应要与齐元联手齐攻，那自己的东北三省可是岌岌可危。

　　容沐晟也不着急，反倒镇静笑语道：“郁总理不是来给这我当诸葛军师的吧。”

　　终于说到此行的目的了。
　　郁义山踌躇再三，还是开口道：“少帅不必多心。就眼下事态，生不逢时，这乱世沉浮我已无力兼顾了，但我就是拼了性命，也决不会把女儿嫁给他曹睿应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原来他此行仅仅只是为了这。
　　沐晟听罢，想到了自己已经过世了的慈母严父，心下却也一片了然。想想也是，这天底下作父母的，哪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过着幸福的生活，又有谁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做权贵妾侍，更何况是郁家这样大户人家里的侯门闺秀。

　　“那郁总理这次来找晚辈是，为什么呢？沐晟不大明白，还请郁总理明示。我想郁总理总不能是想让我在肃京和曹睿应曹督军兵戎相见吧。”沐晟的话里带了几分玩笑，郁义山为这事来找自己，他实在想不出来就这件事自己能做些什么。

　　总不能贸然接过郁义山手中的肃京政权吧？这是有些诱惑力，但那可就等于是向曹睿应宣战了，要这样，还不如直接上战场。
　　兵戎相向，虽然这些都是迟早的事。
　　但现在关头，他还不想也不能与曹睿应正面冲突。

　　郁义山盯着眼前的少年英豪，踟蹰道：“我是想……我希望容少帅您能娶我的女儿。”

　　郁义山把话一口气说完。
　　唉，他可怜的女儿。郁子衿小就聪敏灵慧，他也不把这个女儿平常来教养，从小就让郁子衿和儿子郁凌云在一处念书。凌云志不在书本，慢慢地子衿读书竟比凌云还要用功。再后来，凌云从戎，他就将女儿送到了上海圣德玛女校念了两年书，后来又赶了“出国热”，就又把子衿又送去英国留洋一年让她学习西方的先进文明文化，现在才刚刚回来。没想到，他悉心教导出的女儿，现在却要来求着别人娶。
　　何其不幸啊。

　　容沐晟虽然年少，但这么些年的历练，为人处事却也是难见的老成，什么事都逃不出他的谋算。可现在听了郁义山的话，还是不由得一惊，他万万没想到，郁义山竟让他娶自己的女儿，真是又气又好笑。

　　经曹睿应那么一闹腾，现在大半个肃京都知道那曹大元帅要迎娶郁家二小姐，现在他半路杀出去的话，成什么了？曹睿应还不当场杀了自己？再说，难道那郁家二小姐嫁给曹睿应不行，来嫁给自己就满意了？虽然嫁过来是正室容夫人，但说到底这也是终身大事，这样也太牵强了吧，亏得这郁总理能想到。

　　看了容沐晟不语而且面露难色，郁义山便继续解释：“我并不是要陷少帅于两难的境地，其实，我也是来和少帅作笔交易的。

　　沐晟迅速压下心中的感叹，镇静地问道：“郁总理可否告知，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呢？”
　　“因为我相信现在只有容少帅才有这样的能力。”
　　不是自诩，这话倒是真的。容沐晟思虑，如果自己能取得肃京，那他可就能解决自己的问题。只是自己这样的手段，太过可耻不说，也总不能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和曹睿应翻脸吧。

　　郁义山看出了沐晟的顾虑，缓缓地起身走到那书桌前，拿起那檀木锦盒，打开盒子拿出了那方玉雕印章，满眼希冀道：“还望少帅能出手相救小女，这玉雕印章是早年少帅的父亲容将军亲自相赠的，可以当作是当年定亲的信物，指腹裁襟，这样，少帅对外也好有个交代。”

　　容沐晟一挑眉，原来如此。
　　人家早就替自己谋划好了。
　　好个指腹裁襟，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