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人》胭脂凉

3、第三章 回忆（下）

　　可能是点燃的烛火惊动了那男子。
　　原本躺着的男子支起身，看向我。
　　那目光透着寒意，让人冷不丁的打颤。
　　他虽带着伤，却仍掩不住那傲人的气势，
　　这人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眼睛很深邃，嘴不禁让人联想到长在水中的菱角，同样的微微上翘。
　　很是好看的一张脸，却被散发出的寒意所破坏。
　　男人看见我的到来，冷声开口道：“我要在这里住几天。”随即从怀里掏出钱包，随手抽出一张纸币抛在地上。
　　我上前，拾起被男人抛落的纸币，一看面额，不禁苦笑。
　　说实话，我还真是从未看见过如此多的钱。
　　他给的钱足够让他在更好的旅店住上几晚，何苦在我这简陋的小屋委身。
　　但这钱，我并不想要。
　　我将钱还给了那男人，男人的眼神中流入出的是不悦。像极了一个倍受宠爱的孩子受到了忤逆。
　　“这钱我不要。”我说。
　　“那你要什么。”男人打断了我的话，并又从钱包中抽出两张纸币摔在我的脸上鄙夷的说到：“这样你满意了。”
　　男人似乎在等待，等我露出贪婪的神色。等着我向他毕恭毕敬，唯唯诺诺。
　　如果换作是平时的我，可能早将钱收入怀中，识相的退出屋子，将这一方天地让出。
　　只要隐忍一时，待他走了，我就可以拿他给我的钱改善自己的生活，何乐不为？
　　可偏偏是今夜，
　　我母亲的忌日，亦是雨天。
　　我所有的不满通通爆发，明知是以卵击石。
　　但今夜的我，愿意为之。
　　我拣起散落在地上的钱，递到男子面前。我说：“这钱我不要，但请你离开。”
　　男子听闻我的话，偏痴痴的笑起来。
　　这笑容，三分邪气，三分玩味，三分嘲弄，一分不解。
　　他说：“这钱你为何不要，看你现在的处境，他至少可以让你换一个舒服点的地方来住，不是吗？”听这口气像是一位慈爱的长者正在规劝无理取闹的孩子。
　　的确他所说的是实话，钱对我而言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可是今天，我不在压抑心中的妖，她正蓬勃而出，肆意的宣泄着不满的情绪，这时的我无力和她对抗，去权衡利弊。
　　我说：“你说的对我而言的确是极大的诱惑，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瞥了一眼他受伤的手臂“往往不要钱的东西付出的代价最大，你开出的条件虽好，可是我不愿意惹祸上身。钱可以慢慢赚，命只有一条，你说是吗？”
　　“你。”男子原本嚣张的气焰瞬时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凛然的杀气。
　　男子看向我，没有半分玩笑说到：“你确定不在考虑我先前提出的条件了吗？如果杀了你是可以呆在这里的唯一办法，我也是愿意这样做的。”
　　他的眼睛中盛满了杀意，
　　带血的他犹如地狱来的修罗，子夜追魂。
　　既然赶不走他，只能希望他早日离开。
　　我坐在床边，仔细的看了下他手臂的伤口，是枪伤。
　　子弹穿透了手臂的肌肉，流下了个血窟窿。伤口只是被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还未包扎。血还是不断的从伤口处渗出。
　　这么深的伤口让看的人都心惊胆战，但身为当事人的他却一点都不以为然。
　　我转身，
　　从柜子中拿出纱布和伤药，药是很便宜的那种，地摊上随处可见。
　　差的总比没的要好。
　　随后我又打了一盆水，拿来了毛巾。
　　男子看到我的举动很是不解，说到：“前面还急着赶我走，现在要为我包扎伤口，是怕了吗？”
　　“恩，”我应声回答：“是怕了，但还是为了尽快赶你走才会为你包扎伤口的。”
　　这次，男子并没有怒目相向，他淡淡的开口说：“我叫楚寒，你呢？”
　　我端着水，来到床前，用毛巾细细的擦拭伤口，对于他的提问，我无意回答。
　　我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会回到你的世界，而我也有我的生活要过。既然最终还是要分别，何苦留下姓名来徒增伤感。
　　见我没有回答，他也不再追问。

　　为他包扎完毕，我出去粗粗的收拾了一下。
　　等我回来，他已经在我的床上沉沉的睡去，去掉萧刹的气息，他也只是一个比我略大一两岁的少年，可是当时的我们都未被赋予天真的权利。
　　睡梦中的他并不安稳，长长的睫毛不时的轻颤，像两只黑色的蝴蝶翩然而至。
　　我坐在桌前，撩拨着烛火。
　　等待这一晚的结束。
　　到了后半夜，他发起烧来。
　　口中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但模模糊糊的听不清。
　　我打来冷水，将毛巾放进去，浸湿，再缴干。
　　覆在他的额头。
　　折腾了大半夜，他的体温才逐渐的退下。
　　后来他又在我家住了几天，
　　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我知道他走了，
　　他匆匆的闯进我的生活，却如此悄然无息的离去。
　　只留下他的名字—楚寒。
　　他回到了他的世界，我还有我的日子要过。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幸可以成为他记忆中的过客，
　　在后来的日子里可以想起那曾经照顾过他名叫陌烟的女子。

　　人生如梦，事事无常。
　　佛家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但并不是每一次回头都是有岸可上的。
　　我和楚寒的相遇有这童话般的开始，却终究没有像童话般完美的结局。
　　灰姑娘嫁给了王子，
　　但我却成了楚寒的情妇。
　　我从来没有妄想过成为楚寒的发妻。
　　我知道身份，名誉，地位是横在我和楚寒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只是到现在，连我都不清楚，我爱上的楚寒这个人。
　　还是楚寒身后的家事。
　　如果我真爱楚寒的话，为何在他要娶别的女人时我只是淡然。
　　若我不爱他，为何在他走后，心总是隐隐做痛。
　　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的还在继续。
　　没有楚寒的日子，
　　还是要一个人过下去。
　　心的空白，
　　只能用空虚来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