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江南好风景》风信子书

23、无淮落香

　　晚饭前，苍井千刃来接我们，他的车缓缓开来，何子跳到路中央，拦住她哥哥的车。然后趁她哥出来之际扑上去，两人叽里呱啦的一堆日文。
　　苍井千刃的微笑对女人有致命的杀伤力，我旁边的两个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而我淡然的站在那儿，看着路灯下的千刃环抱着他妹妹笑着向我们走来，夏小姐，莫小姐，还有，他转向我，黑色西装上的纽扣迎着灯光旋转了一圈，子言，你好。
　　他的停顿中，是带着酒窝的笑，眼神如墨色晕不开，我被迫接受这样的目光，不得不低头笑笑，再抬头时，他已经放下了何子，然后拉开了车门。
　　我选择了坐在后排，尽管另外三只强烈要求我坐前排，僵持中，苍井千刃暖笑，何子，你坐哥哥旁边吧，哥哥好久没有和你说话了，我们说说话。何子不大情愿的坐在前面，用日语低估了几句，千刃听后用手指轻轻掩笑，一双桃花眼飘向我笑的更厉害。
　　夏巴氏紧紧的抓住我，你真的确定这样极品的男人你不要么？这男人，在中国的几率就像考公务员，万人抢一个啊，你不上姐妹可上了。
　　我做了个请的姿势，夏巴氏窘样的看着我，你明知道他喜欢你，你还装蒜。
　　我用手撑着下巴，望着城市的夜景，车开动带来的风，轻轻灌入衣中，不要瞎说。
　　是啊，心知肚明的事，我权当没有看到，千刃，你难过么？
　　寿司店是何子父亲开的，虽然他们家族主营业务是电器类，但因为何子的奶奶对美食的偏好，家族内一直保有开寿司店的传统。水遥和夏巴氏点了不少东西，我的心思还在刚才的那通电话上，随手翻了翻菜谱，只点了个汤面。
　　何子凑过来，言言你不喜欢吃么？我摇头，不是，只是，只是我现在比较想吃火锅而已。千刃闻言抬头看着我，如果你想吃的话，我知道有一家不错的火锅店。夏巴氏的眼珠子一转，哎呀，你只请我们子言啊，那我和水遥呢？
　　千刃低头一笑，要是想吃随时都可以来，我妈妈的重庆火锅店，味道很好的。
　　夏巴氏回敬他一个笑容，与此同时凑近我耳边，轻声道，再说一遍，不要放过这个男人，就算为了他家的食物。我白了她一眼，有了东西吃你都可以喊人家爷爷奶奶了，有点节操行么？
　　服务员一律都是在中国的留学生，女孩子，穿着和服，小木屐啪啪作响，跑过来，柔柔的对着千刃说了什么，他看向我这里，我一愣赶紧低头吃面，他说了什么，女孩子又跑了出去。不多时，店里忽然改了之前的日本和风乐，换的歌词，让所有的客人都由开始忍笑，变成后来的捂着肚子大笑。
　　我不满的戳戳筷子，有那么好笑么，不就是小黄人之歌么？何子捣了捣我，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歌之一么？我的眼神飘向千刃，他夹了一筷寿司轻巧的沾了沾醋，而后张口，汁水顺治嘴角溢出，他拿了餐巾擦赶紧。
　　发现我的目光，他侧脸，笑笑的看着我。怎么说呢，就像一盘你最喜欢的食物忽然在你面前脱了衣服，而脱完还冲着你笑，就是这种感觉。只是他祸国殃民的笑陪着小黄人之歌，说不出来的奇异，让我，让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顿饭吃的很快乐，何子喝了几口清酒有些陶醉的拉着我们唱《樱花》，我们另外三只倒是没有喝，期间，我的目光不断对上千刃的，他望着我回回都笑，并且一次比一次诱人，妈的，就像一罐旺仔牛奶在你面前不断挑逗，喝我，喝我一样。
　　所以说，坐在他对面吃是很不明智的选择，我暗想下次再也不会坐在他面前，想完我又想，还想着下次，下次我就不会来了。
　　酒足饭饱，便准备散场，我看了看手表，九点多，千刃要送她们回学校，我摆手，我要回。把那个地方称为什么呢？我的眼神一时间开始迷茫，我要回我表哥家，所以就不要你们送了，我表哥家离这个地方很近，所以你们走吧。
　　千刃低头不语，何子失望的对我摆手，这次吃的不是很好，等暑假了我带你们回日本，吃我姑姑做的，那才最好呢。
　　暑假？我点头，心里却想着暑假去苏子离那地方的事，嗯，好像也不远了啊。而这里的不远，便意味着，我们的分离也即将不远。水遥坐在车里，看着我，城市的灯光琉璃光转，我笑了，再见，再见。
　　对，再见，希望我们能再见。
　　一个人走在马路上，我没有说错，这里真的里苏家不远，只是我想慢慢的走回去，夏风吹过，纱裙被掀起一个角，我理了理刘海，拿了手机准备听歌。
　　结果一开机，全是未接电话，苏子离，苏家，笛梦，我妈。那架势，一分钟都没停，上个未接刚挂，下个就来了，就在这个点，笛梦又打来了。
　　按下接听，夏风吹的很凉，笛梦吵吵，姑奶奶你可算接电话了，你不知道，苏家整个都乱了。乱了？我又不是买来的新娘，他们难道害怕我跑了不成？我没好气的回她，他们乱什么？我不就是吃了顿饭么？
　　笛梦那头有点吵，好像有苏小离的声音，是大嫂么？妈，爸，大哥，是我大嫂。随后我便听见门开关的声音。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而后，苏子离沙哑的声音传来，整个家，不说爷爷奶奶，我爸好不容易想和你吃一顿饭，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愣住了，他见我不回答，嗓门忽然大了起来，你们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自私么？只顾自己在外面快活，让你回家吃一顿饭有这么难么？还是说你他妈的不想回来吃饭，那你说一句啊。
　　车灯打过，我听着他的责怪，差点没站稳，一辆车又恰巧飞速而过，昨晚的雨渍，随着那辆车的告诉驶过，溅了我一身。我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你说在哪吃就在哪吃？我嫁到你们家，不是陪着你们家族里的人吃，也不是陪着你们玩的。言罢，我挂断了手机，立马设置为飞行模式而后开音乐听歌。
　　发泄出来，似乎是感觉好了点，可是听着孙燕姿的《同类》，我忽然开始变得苍凉，我想起发生的种种，从婚礼前到婚礼中再到婚礼后，以及近来和苏子离关系的缓和，我在想这是为什么？
　　是从哪天会所里他的目光深沉，然后告诉我，我们试试。是从这次开始的么？好像也不是，那是从那天晚上，在床上他耳边的轻声的么？也不是。
　　没有安全感的人都这样，什么东西，不管太靠近，因为知道一旦拥有了便会依赖，而有天没有，那怎么办么？就像我那么的热爱摄影，那生命去爱，可是呢？
　　有些东西，一旦太在乎了，便会变得难舍难离。
　　我看的出来我对苏子离感觉的变化，就像笛梦说，有些人一辈子都在飞，但最终还是渴望得到一出落脚地，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因为事业受挫所以在感情上放纵自己。想着，算了，这个男人，就他了。
　　只是，我找了一处座椅坐下，我知道，就算这就是我命中的缘分，但这一切都基于目的的基础上，又是人的目的比谎言更可怕。谎言，或许是因为爱，但目的，却是为了自己。
　　孙燕姿唱到风停了又追，我忽然想起谁，天亮了又黑，我又老了好几岁。我跟着她轻轻的哼着，然而没哼多久，耳机就忽然被人取下，睁眼，苏子离焦急又愤怒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为什么不回家？
　　我惊讶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他叹了口气坐在我身边，我听见你电话里卖羊肉串的声音了，就在我家附近。
　　不会吧，你以前是混特种的吧？他宽厚的往后一靠，而后顺势伸出手臂将我揽过去，我这次没有反抗，而是急于知道答案。他想我一笑，似乎没了刚才的脾气，怎么这次这么乖，小姑娘？是啊，以前是的，而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会是的，直到，直到。
　　他不说了，我没在追问，他复而反过来问我，席子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我惊讶的坐起，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好笑的摸摸我的头，因为你表现的就是这样啊，不想融入这个家，即使我们的关系很亲密了，你还是会对我说，我为什么要陪你的家人吃饭这种话。
　　我沉默，他的话的确没有错，我的秘密很大，只是我现在忽然有些后悔。
　　走吧，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们回家！说着，他拉着我坐起，顺手牵住我。华灯初上，而苏子离，我被你牵着，你走在前面，背影忽然变得模糊，我望着你，忽然想，要是能这样永远就好了，但你要是知道了我的秘密，你还会这样，义无反顾牵着我么？
　　这样想着，我看看被他牵住的手，悄悄上前，靠的离他更近，路灯不断明明暗暗，他瞥眼看着我，笑了笑，给你唱歌吧。
　　不要，你只会唱军歌，我最讨厌军歌了。
　　那你惨了，等果断时日你去了我那儿，我们天天唱，我们天天一边练一边唱一边吃放一边听。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我乐的牙露了出来，那我就不去了呗。
　　你敢，我就。唔唔唔。
　　狠话被淹没在路灯的吻下，他吻得用力，甚至将我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而六月来的如此之快，我将夏巴氏送到高铁的站口前，她拉着重重的行李箱，望着我们每个人，我们拥抱，她在我耳边轻道，感谢你一直有你，愿幸福永伴你。
　　就这样，我们当中的八卦女王，在六月槐花开的季节，坐上了北去的列车，我们没有像电影中那样，发了疯似地追着车走，而是看着那辆列车行驶的越来越远。
　　然后我听到内心有个声音这样说道，席子言，你终于老了。
　　就像四年前，我在家听到青玉从北京打来的电话，亲爱的，我在北京。我手上的苹果忽然掉地，然后我听到也是这声音，她说，席子言，你的青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