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筝》烦得很嘞

58、争吵

　　“我夸乔志呢，他不好意思了。”我率先开口。

　　“Hi！”乔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和他打招呼，“开完会啦？”

　　“嗯。George，你拖地吧。秦铮，我有事和你商量。”

　　“不不不……他辛苦一晚上了，待会儿我来拖就行！”我才刚拿起拖把呢，怎么好意思再把工作推给男性榜样乔同学。

　　“没事儿，我来吧。”乔志放下抹布，从我手里拿过拖把。

　　“你课表带来了吗？”Andy对我招手。

　　我拿出夹在课本里的课程表递给他。

　　“课不多嘛。”他扫视一眼，还给我：“你想排在什么时候上班？”

　　“呃……只要我有空就行，我随你们安排。”

　　他轻笑：“我们三个都快毕业了，没什么课，还是随你安排吧。”

　　“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你周一上晚班，周二到周五下午来，怎么样？”

　　“周二和周四我可以晚上也来的……这样就可以拿全勤工资了。”

　　Andy看着我，凑过来，压低声音问我：“你真的有必要这么拼命三郎？”

　　我愣了一下：“……我不知道老板还会希望员工少做点工作。”

　　“我又不是周扒皮。”

　　“那就太好了。”

　　“我是觉得……你为什么不和秦校长和解呢？”他耸耸肩，“毕竟……不是太大的事……”

　　我盯着他，直觉他今天有点不对劲。

　　“OK，OK，OK！”他做了个OK的手势算作放弃，“Don’t look at me like that。”

　　“……”

　　“Please。”他肩旁一沉，直起身，拉远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深吸一口气：“工作归工作，私事归私事，拜托你有点雇主的职业修养，以后别干涉我的私生活，OK？”

　　他连连点头。

　　“好吧，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们都这么照顾我。”

　　他依旧点头不止：“应该的应该的，再不照顾点估计你就得防火防盗防学长了。”

　　我白了他一眼。这个人就是这样，讨厌的时候让人恨不得揍他一拳，可又有天生的幽默感让人对他生不起气来。

　　“对了，你的工资。”他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上周的，辛苦了。”

　　我双手接过：“谢谢店长。”

　　“继续加油。”

　　“谨遵教诲。”

　　这是我们发工资惯例，Andy总会说四个字，我们会回四个字。我的回答通常比较正常，乔志的就很奇葩，有时是“四舍五入”，有时是“等速螺线”，让学英文的Andy很是头疼。

　　算上手里的这个，我已经在Timber拿到了四个信封，加起来大概有一千多块钱，都压在衣柜抽屉的最下面。我决定周末给欧阳行摆一顿谢师宴，毕竟是他帮我找到了工作走出了困境，而且我自己一个人也花不了什么钱。

　　周五，我戴着墨镜和太阳帽到了初中部的教学楼下。欧阳行每周只有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可以按时下班回家。他根本没注意到站在花坛边的我，被喊住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

　　“特地过来请你吃饭。”

　　“怎么想起来要请我吃饭？”

　　“享受一下经济独立财政自由的快感。”

　　他皱眉：“干嘛搞成这副装扮？”

　　“怕被别人认出来……毕竟我之前在这所学校名声不太好。”我说老实话，“万一遇见秦校长岂不是更尴尬。”

　　他无奈地笑了，摘掉我的帽子和眼镜：“没关系，哪有那么多人会记得你。”

　　我缩在他身后，跟他往车库走去。

　　“既然是你请客，我猜你已经想好去哪里了？”他拉开车门问我。

　　“不光去哪儿，连点什么菜都想好了。”我坐上副驾驶，“预算有限，标准不高，请您见谅。”

　　他笑着扭了钥匙：“我这人一向都不挑，指路吧。”

　　我带他去了江大附近一家饭馆，试营业结束后Andy在这里组织过一次集体活动。饭店老板是四川人，烧得一手好水煮鱼，关键是价格还不贵，当然是我这种穷学生的首选。

　　水煮鱼，鱼香肉丝，干煸四季豆和莲藕炖排骨依次上齐，我迫不及待拿起筷子朝鱼肉戳去。而他则保持了一贯的风度，慢悠悠，不急不缓，先喝口水，然后再挑了一块鱼片。

　　“味道不错。”他说。

　　“那当然，我可是实地考察过。”

　　“最近怎么样？开始上课了？”他一向担心我的学业，每次见面一准儿问这个问题。

　　“嗯，终于体会了一下大学生活。”

　　“有什么感触？”他笑问。

　　“高数学不懂，感觉要完蛋。”

　　“这我可帮不了你，我没学过高数。”

　　“早知道我就填英语专业了。”我叹了口气。

　　“开玩笑吧？你能忍受天天研究语源语义这种抽象的东西？”

　　“当然忍受不了。”

　　他轻笑，挑了一块莲藕给我：“别只顾着吃那么辣的东西。”

　　“我的想法没有变，还是希望今年年底能转到生物系去。”我抬头问他，“你有没有什么够硬的关系？”

　　他一愣：“你怎么会想要走关系？”

　　“我也是没办法啊……我害怕到最后我母亲又和上次一样，直接把我扼杀在摇篮里。”我伸出手臂，做了个斩杀的姿势。

　　他叹了口气。

　　“对了，这周阿叔还来找过我。”

　　“找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劝我回家呗。”

　　“你没有答应？”

　　“怎么可能答应。”我不屑，“谁知道我回去会变成什么样，情愿在外面哭，也不要在家里笑。”

　　“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他放了筷子，双手摆在面前。

　　“我固执？那你怎么不说秦校长固执呢？要不是她背后来一手，我会变成这样？”

　　“她是你母亲，这么做一定是为了你好……”

　　“连你也说这种话！”我没办法不生气，嗓门也变高了：“连你也不理解我！”

　　“我没有不理解你，但你冷静点想一想，现在这样能解决问题吗？你不回去，却又害怕她阻挠你转专业；你回去，又担心自由意志受压迫，但这都是你固执的臆想……”

　　“这不是臆想！你根本不了解秦校长，你不知道她之前对我做过的事，才会说我狭隘，觉得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又想到那次天牛事件，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

　　“好好好……”他试图牵住我的手让我平静，我抽手躲开了。

　　“那我们不谈理解，我们说一说同理心——你们管理学原理第一节课讲的肯定就是这个，empathy。假如你是你母亲，你的女儿离家出走，你是什么感受？”

　　“我没什么感受。”我冷冷道。

　　“秦铮……”

　　“首先，我不是秦校长；其次，我不会对我女儿说‘不要进我家门’这种话；第三，欧老师，我很讨厌管理学原理，要不是因为转专业，我才不会听这种瞎扯淡的东西。”

　　他倒吸一口气：“秦校长……对你说过那种话？”

　　“第四，阿叔说你有和我家人保持联系，透露给他们我的近况。我希望你以后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自己会解决。”

　　“那你想怎么解决？！”他突然严肃起来，我竟然被吓得心虚。

　　但输什么都不能输气势，我故作镇定继续吃饭：“总之不要你管。”

　　“你真以为自己挣了点钱就有多大本事？真以为就靠你自己一个人，就能活成现在这样平安无事的？”

　　他用从来没有过的严厉语气嘲笑我，批评我，一字一句都像是火燎着我的皮肤和内脏，眼泪如同沸腾的水，迫不及待滚落眼眶。

　　“不然呢？！”我大喊，声音却因为哭泣而失真：“有人帮我吗？有人管我吗？我自己借的学费、我卖东西凑的杂费、我打工挣的生活费，谁帮过我？你？是不是要我哭着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你知不知道你阿叔多担心你？他甚至想让我给咖啡店那几个小孩儿拿点钱，让他们平时多照顾你一点……”

　　“我不需要这种担心！我最讨厌就是他们背后搞小动作，有钱有势就了不起吗？就能解决一切吗？”我拿起书包冲向收银台，“我偏不吃这套！”

　　“秦铮！”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我：“你干嘛？”

　　“饭吃不下去了，客我照请。”

　　“你要去哪儿？”

　　“回宿舍。”

　　“我送你回去。”他也起身，把手机塞进口袋。

　　“不需要，谢谢。”

　　他不说话，拽着我的小臂把我拉到收银台，我用右手掏出钱包、拿回找零、再把钱包放回书包里，他继续拽着我的小臂把我拎上了副驾驶。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这么做对不对。”下车时他终于开口。

　　我也不理他，砰地一声摔上车门，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