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一程》宋君

25、第廿四节

　　程风这才意识到那个圆滚滚的，穿得像一根带着叶子被倒挂起的红皮萝卜的女子便是朱茱那个死丫头。
　　他的脑子有些发木，翻来覆去地想着两个问题，他在想，纤纤莫非傻了么，好不容易从家里跑出来，本应该避着这个丫头走，她为什么反而送上去？——又或者脑袋坏掉的那个人是自己，居然没有看到这个丫头就在附近，反而让纤纤先发现了她。他程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迟钝了？莫非恋爱中的男人真的会变得很迟钝？
　　正当程风胡乱思想的时候，万纤纤和朱茱二人已经向他走来了。
　　“姑爷。”朱茱朝他福了一福。
　　程风对这个新的称谓大为吃惊，以致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姑爷？她为何又突然叫我作姑爷了？他暗道。
　　万纤纤却像是早就意料到了一样，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眼中流露出十二分满意的神情。
　　“风哥，”她轻轻地拉了拉程风的袖子，娇憨地道，“咱们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了。”
　　谁能忍心让一个如此可爱的女子饿肚子呢？
　　程风走进一间叫悠然居的酒家，却发现万纤纤和朱茱没有跟着进来。他回头看过去，只见朱茱拉着万纤纤的手在门口磨磨蹭蹭，不由问道：“不是饿么,怎么不进来？”
　　万纤纤微微一笑，正要答话，却不想被朱茱抢了话头。朱茱冷笑道：“我家小姐下馆子向来只去福仙楼，便是去福仙楼也要自带景德镇定做的描金彩绘瓷碗。”她见程风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越发得意起来，“像我们这样子的人，岂能随随便便坐在这种破地方？岂能与那些乌七八糟的人坐在一起，用一样的碗筷？”她嚷嚷的声音很大，搞得掌柜的，店小二以及店里的食客都朝他们投来了不满的目光，有一个人甚至狠狠地拍了桌子，骂道：“格老子的，臭丫头想找死！”
　　朱茱反唇相讥道：“你娘才是臭丫头。”
　　“格老子的！”那人大怒，狠狠的往地上啐了口痰。便在此时，程风猛地推了朱茱一把。
　　朱茱一个踉跄，前窜几步，差点摔倒，气得她正欲破口大骂，却听得“哐啷”一声，一只大碗飞落在她身旁摔成了碎片。
　　热气从一地的碎瓷片里腾腾地冒了出来——摔出来的大碗里原本盛着满满的水煮牛肉，是堂倌刚刚从厨房里端上来的。
　　朱茱“哇”地一声尖叫起来，声音听起来很是凄惨。
　　程风暗暗地叹了口气。他在想，刚刚真应该让这个臭丫头的厚脸皮被热油泼一泼，或许她会叫得更欢快些。
　　万纤纤怒道：“你闭嘴。”
　　她柳眉倒竖，杏目圆睁的样子很有威慑力，朱茱乖乖地闭上了嘴。
　　万纤纤便也不再理她。她转过头去面对那个丢碗的大汉，脸上带着她独有的甜美的微笑，她道：“方才的事情是我妹妹太无理，实在对不住。”
　　那大汉长着落腮胡子，左边的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使他的脸看起来狰狞可怖，而挂在他背后的一把金背大砍刀，显示了他江湖人的身份。
　　事实上，在悠然居坐着的大部分都是江湖中人。
　　事实上，悠然居是一个专门为江湖客提供食宿的地方。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难道这居然是在江湖中漂泊的人的梦想？

　　程风曾经这样对万纤纤描述江湖，他说：“江湖，不是一个与人讲理的地方，人在江湖，生死之间，谁与谁讲道理？”
　　万纤纤不信，道：“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世上没有不讲理的人，只有不会讲理的人。”
　　“或许吧。”程风道。他从不与别人对某事做过多的争执。
　　万纤纤觉得自己是个会讲理的人，恰好那个江湖人身份的大汉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女子甜美的笑容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剂很好的下火药，令得他脸上的怒气在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结结巴巴地道：“姑……姑娘言重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那道早已经愈合的伤口也仿佛要再次滴出血来。
　　程风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男人经常说女人爱吃醋，其实他们自己吃醋的本事并不比女人差。有的男人只要看到自己的女人朝别的男人多看一眼便气得要发狂，更何况是多笑一下。
　　程风没有发狂，但显然气得不轻。他道：“那我们换一家。”居然是接的他一向讨厌的朱茱之前的话头。
　　万纤纤轻轻地拉住了程风的袖子：“风哥，”她带着一脸的期盼之色问道：“这便是你之前跟我提起的水煮鱼做得很好的那家馆子么？”
　　程风心道：原来我无意中说起的话她也记得这般清楚。如此一想，心中的不快顿时减少了大半。
　　他点了点头。
　　万纤纤娇声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吃嘛。”
　　万纤纤这一撒娇，程风纵有天大的不快也都抛到天外去了。

　　三人在二楼临街的位子坐下，万纤纤与程风并排坐着，头挨着头看菜牌子，朱茱坐在两人对面，瞪着眼睛瞧他两人。
　　店小二问：“客官，吃啥子？”
　　程风道：“辣子鸡丁。”
　　万纤纤道：“水煮鱼。”
　　程风道：“回锅肉。”
　　万纤纤嫣然一笑道：“夫妻肺片。”
　　朱茱忍不住要插嘴，唤道：“小姐……”
　　万纤纤抬头看了她一眼，转头问程风：“朱茱姑娘最喜欢的棒棒鸡，当然要点？”
　　程风微笑道：“你做主。”
　　朱茱皱了皱眉：“点这么多鱼呀肉呀的，怎么吃得完？”
　　万纤纤瞧着程风，笑道：“放心，风哥能吃。”她的目中柔光闪动，语气中也颇带了点自豪。
　　程风听着都觉得很受用。

　　菜摆上了桌子。
　　夫妻肺片摆中间，棒棒鸡摆在朱茱的面前。朱茱边吃着鸡肉边想：这什么破馆子做的破烂鸡，嚼着跟嚼腊似的！
　　她发誓，这绝对是她吃过的最难吃的一只棒棒鸡了。
　　悠然居的菜品味道其实并不差，至少程风和万纤纤二人就吃得津津有味。但是，很多单身的人在面对一对亲密的情侣时，通常都很难会有一个好胃口的。
　　因此，朱茱的胃口很不好。
　　不过，这会儿胃口不好的却也并不只是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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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瓜”是四川话，即傻的意思
瓜兮兮就是傻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