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短篇集》撒哈拉

1、童年

　　柳树好似在一夜间冒了嫩芽，桃树好似在一夜间打了骨朵，阳光突然变得温暖了，微风突然变得温润了，于是地上多了游人，天上多了风筝。
　　春天总是带着让人欣喜的气息。

　　顾惜朝站在空地边专为游人休憩而建的亭内，淡然地看着眼前春天的绘卷。
　　已经是春耕时期，闲暇的自然大都是孩子。或卧地仰天，或席地而坐，或奔跑跳跃，时而欢欣，时而恼怒，更为这春景添了几分昂然生机。
　　顾惜朝的眼神，却不在这些嬉闹的稚童，而是在形形色色的风筝。
　　被孩童牵了线的风筝，有些飘摇不了几下，便坠在地上；一些在几丈高的天空摇摇摆摆，似要升高，又似要落下；飞得最高的风筝已经看不出形状，好似在空中浸染了几点星墨。
　　在那些个之上，是长天浮云。

　　模糊而遥远的记忆，在这朗朗青天之下，纷至沓来。

　　烟雨朦胧，莺歌燕舞。这是他对童年的第一回想。
　　那样的出身，不是他所愿，却是一辈子挣脱不开的事实。
　　童年的自己，是否在嘈杂无措中已经有了鸿鹄之志？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第一次立志所为何，但那份心情，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支撑着他踏骨涉血而上。
　　其实那些屈辱疑惑艰辛不甘的过往，都已经落满了灰。如今涌上来，不过模糊一片。那只童年里的风筝，倒是天时地利的侵袭而来。
　　他曾经看书钻研了很久，想要做出一个风筝来。在他还是七岁的时候。
　　他自然是做出来了，用那双稚嫩的手，削竹糊纸，奇迹般的作出了一只风筝。尽管有些粗糙，但放飞绝对不是问题。依然抱有希冀的他只是想拉着母亲的手，去放风筝而已。可是，那双因为做风筝而伤痕累累的手，到底是没有被那个女人拉起来。换来的，不过是没有飞上蓝天就破败的风筝残骸。
　　他知道，那一刻，他顾惜朝的童年，真真是一去不复返。尽管，他更觉得其实那种东西根本从来没来来过。
　　现在的他，应该可以作出各式精美的风筝，可是，再也没有做过。
　　他现在不喜欢风筝。风筝，何其哀。飞天要借助于春风，上了天，还要受制于被人拽在手中的线。

　　那个他曾经渴望从其处获得温暖的女人终于在他离开的那年春天死去。
　　不是因为她死了，所以他离开。只是，在他离开之前，她凑巧死了。
　　如此而已。

　　顾惜朝背过身去。
　　不想面对的，是眼前的欢快景象，还是不愉快的回忆？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闭眼，睁开。
　　眼眸中减去了阴愁，多了冷然。
　　别人以为他折了翼，其实不过受了伤。翱翔天际之志在，谁又轻易阻得了他顾惜朝！

　　眼见处，一个矫健的身影匆匆而来。松柏之姿，可不正是顾惜朝所等之人，戚少商。
　　顾惜朝敛了周身煞气。
　　“没有让你久等吧？！”近了跟前，戚少商歉然笑道。
　　“你约我来此，就是为了这个？”顾惜朝皱起俊眉，不满的指了指戚少商手上的玩意儿。
　　一只鹰状的风筝。看得出做工极是精巧，寥寥数笔勾画的鹰也是形神俱佳。
　　“那你以为？”戚少商将风筝举到顾惜朝面前，“这可是我找这城里最好的师傅做的，不好好放上一放，岂不可惜。”
　　顾惜朝认命般叹了口气：“你让我来，我便来了。”无论好事坏事，他都会担着。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可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人的意料。或者说，那个人做事，总是出乎他的意料？就像，为什么他明明是他的仇敌，却可以这样相处？
　　“看这大好春光，是放风筝的好时节，当然不可错过。别发呆了，拿着。”戚少商递上风筝。
　　“我不会。”顾惜朝果决道。转了身，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不适。
　　“有我在，还怕它飞不起来。”戚少商不甚在意，“走吧，今天定让你亲手把这风筝放起来。”说罢，毫不顾忌地牵起了顾惜朝的手。
　　一种温度，从手心的相连处传来。然后，可以感觉到这只手掌中粗糙的皮肤。
　　恍惚间，顾惜朝觉得自己可以回归到一种纯粹。只是想要有个人，拉着自己的手，放飞一只风筝，然后便是满满的幸福。
　　可终究只是觉得而已。
　　因为童年已经太过遥远，而眼前人，绝对不是单单可以去依靠的存在。
　　可是，被拉着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因为，自己没有挣扎。
　　沉醉春风。也许他只是醉了，醉在这个时间、空间，醉在一个童年的希冀里。
　　罢了，醉了终须醒，多醉一刻又何妨？

作者有话说

　　冬家的生日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