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志》梨花渡

2、少年与死者（一）

　　全身上下沾满了尘土，神色明显透露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凌乱的长发下隐约看见绷带缠绕遮蔽住了左眼，露出的右眼略显痴呆地望着街边装饰华丽的店铺，一只手似乎还紧紧攥着几个铜板。
　　喧闹的马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却不曾有人注意到这个看起来十分怪异的少年。
　　再一次摸了摸空空的口袋，解子文看着旁边包子铺刚出炉的正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咽了咽口水，在包子铺老板厌恶的眼神中无奈地转身拐进了旁边幽深的小巷中。
　　选择性地屏蔽了包子铺老板的咒骂，却不可避免地听见了自己肚子里传来的声音，以及黑暗中听起来有些焦躁不安的猫叫声。
　　“对不起呀阿呆，我身上的钱已经不够买一个包子了。”
　　解子文看着那双在黑暗中发着绿光的猫眼，不免有些歉意，要不是昨天自己不小心弄丢了钱包，他和阿呆也不至于这么落魄。
　　靠墙坐下，解子文一边把温暖柔软的波斯猫揉进怀里，一边思考着该怎么去弄点钱来，疲惫和茫然折磨着身体和心灵，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
　　寂静。
　　黑暗，除了黑暗还是黑暗，看不见任何东西，连“冷”或者“热”的感觉也不存在，甚至自己的身体、手、脚都失去了感知，仅有的只是一丝“我”的意识。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想要大叫，想要奔跑，想要有另一个不同于“我”的存在，但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的黑暗。
　　莫名的恐惧如奔涌的洪水声势浩大地袭来，从脚下以人反应不及的速度没过头顶，并不存在呼吸的“我”感觉到了窒息，绝望如闪电径直击中那仅存的一点意识，不至让它消失，却带来无边的折磨。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会永远停留在黑暗中，永远被恐惧和绝望包围。
　　忽然一阵剧烈的摇晃，黑暗世界如末日般一片一片崩塌、剥落。
　　细碎的、明亮的光以利刃的锋芒切开黑暗的牢笼，“我”的眼中似乎正流淌着温暖的眼泪……
　　“喂，你还好吧？”
　　一双冰冷的手抚摸着解子文的左眼，左眼上用来遮挡的绷带不知什么时候松松地挂在额头上。
　　解子文有些惊慌地睁开双眼，却在瞬间愣住了，面前蹲着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正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死鬼走开。”
　　拉下绷带重新系好，解子文看也不看少年，眉间紧紧皱起。
　　“噗。”
　　少年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人真是……你这个表情叫我死鬼我会爱上你的哟~”
　　故意拖长了句尾的“哟~”，少年玩味地打量着解子文。
　　如果有人目睹了此时的场景一定会产生这样的联想：因为爱人流连青楼而负气离家出走的幽怨少年因为饥饿昏睡在街头的幽深小巷中，正当他陷入可怕的噩梦中时，美丽优雅的爱人找到了他，将他从噩梦中唤醒，少年虽然内心感动却仍强装镇定地说“死鬼走开”，美丽优雅的爱人心知对方已经原谅了自己，只是死要面子不愿承认，于是决定用充满爱意的眼神融化对方最后的防线。
　　打住。
　　解子文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心中组织着合适的语言。
　　“你已经死了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少年清澈的眼睛忽然像是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全身上下散发出冰冷的味道，整个人不复刚才的明亮，如一副灰色的画卷，带着让人心悸的沉沉死气。
　　“死了……是啊，我刚刚好像是死了……”
　　茫然的抬头，天空中的日光已经惨淡，遥远的东方一轮纤细的弯月露出了影子。
　　“刚刚？那真是……节哀节哀，那我先走了。”
　　解子文虽然同情这个英年早逝的漂亮家伙，但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以及满脑子都是死都死了就别给人添麻烦了的吐槽，他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个美丽的衰仔，不，是衰鬼身边了。
　　趁着对方呆滞着思考着什么的时候，解子文伸手撩起早就睡死过去的白猫快步向着大街上走去，没走几步忽然觉得背后传来森森的寒意。
　　心里暗叫不好，身体却动不了了。
　　“别急着走嘛，陪人家逛逛呗。”
　　一阵阴风刮过，重新变回一脸人畜无害微笑着的美丽少年趴在解子文的肩头，用充满爱意的语调小声呢喃着。
　　冷汗濡湿了背后的单衣，第一次和鬼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解子文心里一百种脱身的办法闪过，最后终于无奈地投降。
　　“……好吧。”
　　轻笑着舔了舔解子文的耳垂，少年笑容灿烂地牵起解子文僵硬的左手。
　　“走啦，去看看我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