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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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神明啊
可否听见我的祈祷
我将灵魂交付于你
只愿你……”
破晓时分大地一片青白，黑发女孩披着朦胧的雾霾跪倒在森林边际，长发垂下来遮住了面容。她的祷词竟逐渐念至哽咽，声音愈来愈微弱，渐渐在风中模糊不清。
“……再见……悟能……”
阳光一缕缕地散射过来，女孩的身体在低低的哀鸣中竟变得透明，同时周身蒙上了银白的光晕，光亮愈来愈盛。终于在亮到极致的那一瞬，女孩的身影骤然消失。
“啪嗒”一声脆响，原地只留下自女孩手心滑落的一枚青玉。
“先生，请问这把角梳多少钱？”
商人斜斜地扣着斗笠，慵懒的抬起头，狭长的眼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下。“价钱？一个吻如何，美丽的小姐。”
问话的女子顿时红了脸，“先生，请不要开玩笑。”
“哦？难道我的价钱不够公道么？”男人随手摘下斗笠，焰色的发丝骤然暴露在阳光下。他举起角梳，看阳光从梳子里缓慢的渗出来，流过一抹古朴的暗棕，然后仿佛得意于梳子工艺似的眯起眼笑，”……原来我长得这么可怕。”
“并、并没有，”女子脸更红地别过头，“先生您很美。”
悟净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形容，“好吧，我不会勉强女士做她不愿意做的事。那作为替代，请用你的一件饰物来交换吧。”
“诶？我没有饰物……啊，对了，这个。”女子从脖子上解下一个玉坠。只不过这不是我的而是在山下捡到的……正迟疑着，男子已从她手上拿走了吊坠，并灵巧地在自己颈上打了一个结。
“那么这把角梳便是属于你的了，祝你好运，美丽的小姐”
姑娘脸上的红晕更浓艳了几分，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看方才的商人，却发现对方仍悠哉的看向自己微笑着。虽然长得很好看，但真是个奇怪的人呢……姑娘捏着手中古朴的角梳摇了摇头。
要说悟净这个商人当的可真是太不称职了，且不说他根本不理会行商要拉帮结伙而行的老规矩，就连“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基本准则都能让他搅和出一大堆幺蛾子。心情好的时候就像刚才那样胡乱定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干脆仗着打架的本事强买强卖。
好在这位离经叛道的商人还有一手精妙的赌技，保障了他逍遥的日常生活能够继续下去，不至于哪天潇洒地饿死暴尸路边。不过也正因如此，悟净对白天的交易工作更是不上心，与其说是叫卖的商人倒不如说是休憩的旅人来得贴切，只悠哉地坐着懒于吆喝，一天就过去了。
一切来的容易，这样的日子清闲得让旁人羡慕，可在悟净来说却只像是一日日无趣的重复。要说为什么，大概没有什么是让他能够真正上心的。他所能得到这些寄予他的只是感官性的刺激，带给他短暂的浮夸的欢愉而已，什么也不会在他心上留下痕迹。
天色渐暗，悟净打了个哈欠随手卷起货品拖到林间席地而坐，熟练的点起了一堆篝火，然后懒懒的往树上一靠，叼起一根烟。
难得的晴朗的夜晚，月亮却有些过分晃眼，以致星星斑驳的痕迹在空中微弱到不可见。百无聊赖中，悟净对着月亮抬头眯起眼，拎起玉坠摆弄，光线把玉照得通透澄明，看起来就像是吊坠本身在或深或浅地闪烁着青色的萤光。略带好奇的，悟净微蜷着手指探入冷清的光晕内，却有些意外地愣住……那光竟是有温度的。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暖意沁进指尖，就像是……就像是十几年前大哥一次次牵着自己逃出家闲逛时的手掌的温度。
还真是令人怀念啊……悟净活动了下僵住的手指，暂时松开了玉坠。苦笑着用另只手的手背盖住眼睛，然后在自己制造出来的黑暗长舒一口气。僵硬的肌肉终于略略放松，但还是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在静谧的夜晚开始逐渐剧烈的擂动。哈，哪有这么矫情，又不是女人，不过是错觉，忘了吧。短暂的不安后，悟净自嘲地嗤笑一声，波动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和下来。皱着眉有些困扰地看了看脖子上的罪魁祸首，看来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啊……扔了吧？
不过最终也只是晃了晃这个暖得有些灼人的玉坠，便又小心翼翼的收回了衣领内，置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
每次回忆起过去都会失眠，闭上眼就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猩红，而自己只能在近乎撕裂心脏的痛苦煎熬中睁着眼，直到东方天色渐白。然而今天却好像逃过了这一劫，意外地迅速入眠了，梦境里甚至连一抹血色也没有，只是展开一幅浓绿的黎明时森林的图景。
好像有点眼熟啊，悟净揉了揉蓬乱的头发迈进林间小路，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正是白天摆摊的地方。正疑惑着，面前两米处无声无息地浮出一个纤细的身影，悟净本能地将锡杖扫过去，锡杖却毫不受阻地穿透对方到时候身体甩回到自己身侧。悟净急忙定睛，却发现对方是一个长发长裙的小女孩，裙裾一直垂到脚面，身体呈不自然的苍白甚至有些透明。
“啊抱歉小美女刚刚没注意，没受伤吧？”
女孩黑色的发丝轻轻地飘起，她微笑着摇摇头，悄无声息地飘近并柔柔地抹了一下悟净的脖子，青玉便安稳地躺在了她的手心。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虽说是在向悟净发问，女孩的双眼却没有离开玉坠。
“呃……悟净。”与女孩稚嫩的外表不相符的成熟语气让悟净一时有些呆楞。
“悟净先生，”女孩双手合拢将玉收在掌间，微笑着抬眼对上悟净的双眸，“那么以后就辛苦您了。”
“什么？”
“悟能哥哥……就托付给您了。”女孩仿佛是为了解释，如吟唱般低语一句，缓缓闭上了眼。
“诶？等等什么情况啊！？”
然而女孩话音一落，身体便已开始愈发透明，而青玉却随之反而亮得更盛，青色的光晕逐渐扩散，一个颀长的人影也在其中愈发明显地勾勒出来。那身影与淡出的女孩短暂地交叠了片刻，悟净看到女孩试图向前倾了几分，伸出手臂，仿佛是要去环抱住对方的脊背，然后便似是完成了最后一件任务，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快速消散了。悟净正在目瞪口呆，不想青玉骤然爆裂出刺眼的光束，来不及遮挡，便只觉得双眼一阵刺痛，紧接着是天旋地转。
待一睁开眼竟已是临近正午，炽热的阳光从枝杈的缝隙间直直地照进眼睛，悟净勉强的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才算避免被晒瞎。多久没有这么安稳地睡到日晒三竿的时候了……不过真是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悟净回想着毫无逻辑的梦境碎片觉得好笑。
不知何时自己已从树干上滑下仰倒在地上，发现这一事实后悟净表情一扭，决定赶紧爬起来结束这个十分不雅的姿势。活动活动手脚却发现浑身诡异得无力，悟净这才下决心顶着光线用力地睁开双眼，然后找到了造成这一局面的元凶——一个像秤砣一样重重地压在他身上的男人。
这什么情况……悟净挣动了一下胳膊，却发现对方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把手搭在自己身侧，使得自己的双臂就这样被禁锢住。而那颗该死的的脑袋还正好埋在他颈窝，似是对抱枕的突然活动感到不适，于是不知死活地轻蹭了两下。
开什么玩笑！？悟净的额角刹那间青筋暴露，尚且自由的膝盖向上用力一顶，这床莫名其妙的被子就被顶到了一边……只是对方手上的力道似乎并未因此松懈，于是自己顺势就滚进了对方的怀里。
一时间巨大的尴尬与悲愤卸掉了悟净继续武斗的决心，油然而生一股无力感，于是他转而选择把头探向近在咫尺的另一个人的耳朵，咬牙切齿地出言讥讽：“猪么你是？这么能睡，给老子醒醒——”
似乎是终于感受到了热腾腾地扑面而来的杀气，对方终于放松了双臂的力量，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狭长的眼睛还带着些困倦的混沌，依稀透出几分凌厉，然而只是一瞬，短到悟净以为是看错了，所有尖锐的色泽便像被什么压制了下去，男人眼神逐渐清明，眼底只剩干净柔和的浓绿。
“啊，不好意思，”男人不慌不忙地道歉，在悟净看来毫无歉意的勾起嘴角，笑意盈盈，“给您添麻烦了吧。”
“确实是个大麻烦，”居然压在老子身上睡了一晚。悟净揉着乱蓬蓬的头发不满地咕哝，“话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块玉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男人略带尴尬地笑着晃了晃玉坠，“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开什么玩笑？“姓名，亲人，家乡，过去发生的事情总该记得点什么吧？”
“八戒。”
“哈？”
“猪八戒，这是我的名字。除此之外的东西好像都没有印象了。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仍是挂着张一成不变的无害脸，男人用“不记得早饭吃的什么”一样平淡的语气说着我失忆了而且不要紧这种可怕的话。悟净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怕。
“你……要去寻死？”
“哦，我有说过这种话么？”
“说是没说过……”但总觉得迟早有一天这个人会这么干。
这个人不爱自己，悟净心想。人都是追求存在感的动物，哪怕是极度自我厌恶的人也会通过放大自己的缺点来强调和概括自己独特的存在。对自己的爱在某种程度上不等价于喜欢，而是承认。可这个人的态度是根本无所谓……无所谓自己是否与这世界相连，无所谓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对什么都微笑其实就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他在用对一切事物一视同仁的淡漠抹杀掉自己的存在感。
哪怕已经失去记忆，本能还是排斥着整个世界。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一个人呢。悟净难得的有点上心地去好奇一个不相干的人的过往。
“喂，八戒。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谁知道呢？大概四处随意走走吧。”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呢？” 悟净懒懒地把手肘搭在八戒的肩上，触角一晃一晃。
“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呢，”八戒偏过头笑着揉揉近在脸边的红脑袋，“那么我们去哪里呢？”
“啊……谁知道呢？大概四处随意走走吧。” 悟净看上去心情颇好的样子，不在意地随手挥开蹂躏自己头顶的那只手。
听着这句不走心的回答八戒忍不住扑哧一声，“悟净先生还真是有趣呢。”
“……啊啊都中午了！拿好东西，去吃午饭吧。”
看着静等着他带路的男人脸上挂着的完美到假兮兮的笑容，悟净忍不住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叹了口气。不过他倒也懒得为后悔已经决定的事伤神，虽然看上去是个大麻烦，不过这下子旅途总算可以不无聊了。
哎，既然你不爱自己，那么就让我来。让我来帮你找回你的过去，找到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让我看看是什么让你成为现在的你。
那位可爱的小小姐，我这样也算是在完成你的嘱托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