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武少女龙舌兰》羽千落

30、030 追随

　　伊东推着板车在石板路上一路狂奔，不敢相信自己也能有跑这么快的时候。不知道追了多久，总算隐约看到了前方秀挺的少年背影。
　　“请、请稍等一下！”生怕再次错过机会，他着急地大喊。
　　背影一滞，随即回头侧转视线。
　　微风吹过，少年墨色的发起落无定，于光影间隙中冷然注视着伊东的，是沉如夜色的狭长凤目。
　　他没有说话，每一个动作也都无甚出奇，可是，他身上却散发着光芒——与羽飞烟截然相反，既没有温度也没有亮度的黑色光线。
　　但那也不是黑暗，而是不折不扣的光。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光。
　　快速奔跑着，心脏快从胸腔跳出来了，可伊东心中的激动还要远甚于此。
　　——“耀眼”原来不是只有一种。
　　板车越来越碍事，他索性丢掉它，踉踉跄跄奔跑到少年面前，剧烈地喘气，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变成羽飞烟那样的人。
　　头顶能感到少年尖锐的视线。
　　——可我更不想停留在“现状”之中。
　　喘息稍微平息，伊东抬起头，再次接触到少年幽暗的瞳光。前所未有的决意涌进身体，他毫不犹豫地俯身，膝盖、手掌、额头，先后碰到了冰凉的地砖。
　　“我讨厌活在阴影里！请你……不，请您给我一个与光芒共处的机会！”
　　安静。
　　忐忑像冰锥一样在伊东身体中突刺，他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忽然，“我不明白你想干什么。”疏淡嗓音响起在上方。
　　嗤。冰锥刺破体表，某种刚刚涌动起来的、向上的东西疾速流失。
　　“不过——”
　　呼吸停滞。
　　“——我叫夜莺。”少年说。
　　狂喜涌上心头，伊东将额头紧紧贴在地砖上，用恐惧、狂奔、不安之后最后的力气大喊出声：“是，以后无论您有什么差遣，只管找我就是，夜……夜大人！”
　　大概是因为这称呼实在太出格，夜莺显而易见地沉默了很多很多……很多秒。
　　终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抬起视线，望天，“啊，这么说的话……”
　　嘎——嘎——
　　乌鸦啼叫着从高空飞过。

　　当天中午，月渡学园唯一一家咖啡馆“谷神星”的店主法楼正坐在吧台后面，例行翻阅着当天的《花国日报》，可他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抬起眼皮，从报纸上方瞥向店里的某一名客人。这么过了十分钟，他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报纸开口：“喂，阿东。”
　　靠门的座位上，给人以文弱之感的少年立即跳起来，“在！”眼睛却仍紧紧盯着店门，好像害怕错过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投胎机会。
　　“我说，你是在等女朋友吗？”店主一边享受着身后美人蕉叶片扇动时带起的习习凉风，一边口无遮拦，“不用这么紧张哦，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喜欢沉稳的男人，她们还不能明白被咖啡因煽动的热血之魂啦。”
　　没想到，他随口一句调侃让伊东爆发出了意外的激烈反应。
　　“不要胡说！我这种人怎么可能配得上连‘那名大人’都另眼相看的女性？”
　　啊？法楼因为根本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而拧起了眉毛。
　　就在这时，店门上方的龙吐珠花蕾接连绽开，花冠们盛放时的爆破音奏出错落有致的鼓点，听上去很像某支摇滚乐队成名曲的前奏。然后，门开了，一阵冷空气卷入室内，一名少女踏着微风走进店门。
　　“Good Charlotte的歌？”少女边走边回头看向门楣上的龙吐珠花束，花朵们正随着门扇的缓缓闭合而恢复成花苞，“飞烟好像很喜欢那个乐队，他的T恤上有他们的专辑封面。”
　　相比同龄女生，她的身材显得单薄纤瘦，个头也不高，远看几乎会将她误认为小学生。可是，从侧面看去，她紫晶色发梢间隙露出的鼻梁轮廓却透着异乎寻常的柔美魅力，令人忍不住想朝那侧影多看一眼。
　　法楼眼睛一亮，抬手招呼，“哟，小痕，刚从花管家那边回来吗，今天也是清咖？——够了你们两个，再乱来把你们扔到梦花园去维修。”他抓起报纸扔向身后，那里两棵美人蕉正因听到摇滚乐而兴奋舞动、掀起阵阵狂风。
　　少女正在回身关门，听到法楼的话，她的表情虽无变化，嘴角却不起眼地抽搐了一下。
　　“你心里在想‘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真是八卦王’是不是！哈哈哈，我早就看穿你了：披着善良少女的外表，内心却是一秒钟不吐槽就会死的腹黑——”
　　“咳嗯。”
　　花痕轻咳一声，强势插入话题：“今天要薄荷柠檬水好了，多谢。”
　　她正要走向吧台，身体左半边突然感到了强烈的执念，动作不由一僵，诡异地侧转视线——看到了一个以前没见过的男生……呃，大概没见过吧？这么说很抱歉，可面前的男生就是平凡到了即使见过十次也没法给人留下印象的地步。
　　没等她作出任何反应，男生结结巴巴地开口了：“您、您就是花痕小姐？”
　　花痕不禁后退一步，“没错……我是花痕。”
　　男生张口结舌N多秒，接着，他突然作出让花痕大吃一惊的举动。
　　“谨祝您午安，花痕小姐。”男生深深弯下腰，用接待伊丽莎白二世的隆重礼仪和肃穆口气说：“在下名叫伊东，武战系二年级，在资历方面忝居您之上，实在是非常失礼，请您无需增加在下的惶恐，直呼在下的名字就好。”
　　“……”
　　花痕惊恐地瞄向法楼，却发现身处狂风中的店主和自己一样目瞪口呆。
　　这么短短几秒钟里，伊东已经重新站直，为花痕拉开了椅子。为他的气势所迫，花痕只得坐下，伊东本人也恭敬地坐在另一张椅子前三分之一位置上，郑重地说：“虽然在下万不敢将自身与您相提并论，不过与您相比，在下好歹在月渡学园虚度过一年，有一些微不足道的知识，可能对您有所助益。”
　　他话音刚落，法楼神不知鬼不觉地冒了出来，以堪比塞巴斯蒂安的优雅仪态将一只玻璃杯放在花痕面前，沉声说：“大小姐，这是您的饮料，柑橘属常绿小乔木的果实汁液与纯净水以3:7的配比混合并佐以唇形科草本加工而成的天然糖浆，请慢用。”
　　……不就是柠檬薄荷水吗，这种像被伊东传染了一样的庄严感是怎么回事？
　　店主正正领结，端庄地离开了。
　　……领结是从什么地方突然翻出来的？和你的夏威夷衬衫搭配起来真是奇怪得不得了，现在有颗陨石掉到你头上就好了！
　　心中诅咒着店主，花痕满头黑线地低头喝薄荷试图清醒头脑，同时无奈地接过伊东的话：“嗯……嗯，请问是哪方面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