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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将军篇⑧ ...

  •   狂怒不已的姜权到底还是追上来了。
      而李述却只来得及给程守逸粗粗包扎一番,就不得不同虚弱不已的程守逸再度踏上逃亡之路。

      随着两人的一路南下,冰冷的天气并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因着季节而显得越发酷寒起来。
      这样严峻的酷寒天气,对程守逸来说,虽然已经司空见惯,但受了伤的他却不比以往,十分地不好过,就算在路过一家驿站时曾匆匆添置过衣物,但程守逸此刻的脸却依然冻得惨白,就好像命不久矣。

      李述显然十分忧心,频频望向程守逸,只怕程守逸在他的一个错眼间就停止了呼吸。
      程守逸敏锐地察觉到了李述的情绪,于是不断宽慰李述,只道镇守边疆十年的他,不至于受不了这一点酷寒。
      但事实上,程守逸没有说的是,他的身体事实上其实快要支撑不住了。

      心肺间的伤,是新伤,但程守逸身上纵|横交错的旧伤,却是从来没有全好过。
      这固然是因为程守逸太过习惯勉强自己,也是因为作为一品大将军的他的确是无法真正休息下来。
      对于这一点,那些匈奴甚至生出过熬死程守逸,再南下大周的心思,虽然,最后程守逸还是在自己被熬死前驱逐了匈奴,让他们再也不敢打大周的主意,可是他的身体却是真真切切地败了下去。

      而姜权的那一剑,则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件事,程守逸并不打算告诉李述,而他心里也并不是十分担忧自己的生死。
      若真要说起来的话,他的这一条命也算是拣的,那么还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也只不过在心中稍稍遗憾他并不是死在战场上,也不是死在征途上这一点罢了。
      而占据他的心思再多一些的,就是对李述的担忧了。

      ——若他死在这里,那么李述这个文弱书生又该如何?
      怕也是只有死字一途了。

      但他既然答应过李述,要护他路上周全,那么他就一定要做到。
      ——也正是因为这个念头,程守逸才死死地咬着牙,硬撑着没有倒下。

      可一旁的李述,却对程守逸的状况全然不知。

      他伸手拦住程守逸,停在了一片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树林前,微微思衬了一下后,道:“想来姜权应当就在这片树林里等着我们了……姜权其人,别的好说,就是太过喜欢在树林里杀人,所以我们便谨守‘逢林莫入’的古训罢。”
      程守逸道:“那我们当往何处走?”
      若是绕道,一来时间耗费太长,二来又怎么知道那条路上没有追兵?
      但李述却是当机立断,道:“弃马,上山。”

      两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上山,但山上的路却没有两人想象的那样好走。
      纷飞的白雪在两人上山之后终于飘扬而下,将这座原本就已经看不清原貌的小山遮掩得更为严实。虽然这样的大雪遮去了他们的脚印,为身后的追踪添加了重重困难,却也遮去了原本应当有的山间小道,让两人举步维艰。

      两人并肩走在翻山的路上,天寒地冻,狂风凌厉。
      作为一个书生,李述虽然感到自己有些受不了这样的严寒,不过他穿得还算厚,所以倒也并不是十分地冷,还支撑得下去。
      但他却十分忧心他身边的程守逸。

      在李述感到对方的呼吸似乎越发微弱急促,脚步也开始有些飘浮的时候,李述不动神色地扶住了程守逸,然后似是不经意地开口说道:“你怎的不问我那姜权的事?”
      程守逸虚弱地笑了笑,道:“若你愿意同我说,你自然是会说的。”
      李述瞥了程守逸一眼,没想到这个家伙倒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莽夫。不过他的举动本是为了吸引程守逸的注意,引他说话,不叫他一时不察就睡了过去,因此倒也没有多做想法,平铺直叙道:“那人是我的师兄,而我跟他都曾拜在徐凌子道人门下。”

      李述的话十分简洁,十分直白,甚至声音都因为大风而在落入程守逸耳中后显得有些虚浮。
      但程守逸的回应却十分夸张。

      只见程守逸瞬间停下了脚步,扭头望向李述,神色愕然,嘴里更是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你……你说什么?徐凌子道人?!他是你的师父?!”程守逸的话都有些结巴了。
      不过也不怪程守逸如此,毕竟徐凌子道人是五十多年前风头最盛、一度压下朝中百官和江湖草莽的人物。据说他通天文、晓地理、识命数、明天象。若是论文,那么无论古今文人才子诗词政事,他都信手拈来如数家珍;若是论武,他曾路过铁牢关,因不忍匈奴肆虐、待汉人如猪羊而伸出援手,一人当关,将千余人拒于关外。

      这样的一个人,叫程守逸一度以为只存在于志怪小说之中,但现在,这李述却说他是徐凌子道人的徒弟?!
      难怪……难怪李述竟能够在那样年轻的时候就达到那样的成就。

      李述又瞥了程守逸一眼,倒是没有对他的大惊小怪做出什么评价,淡淡道:“不仅是我,还有姜权。若论入门时间,他比我还要早个十年。”
      不等程守逸追问,李述又道:“虽说我与他拜在同一门下,但我同他却向来合不来。他瞧不起我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我也瞧不起他做事只凭好恶不过脑子……终于,有一天,他凭着自己的武力,犯下大错,不但奸|淫他人妻女,更是屠戮别人满门,而在事后,他心中却并无半分后悔愧疚之意。”

      “师父大悔,废去了他的功夫,却又不忍叫他身死,于是将他投入狱中,看管了他十年,死前还担忧于我,怕他重拾武功后对我下毒手,因此叫他发下重誓,终其一生都不可前往大周的朝都。”
      听到这里,程守逸忍不住好奇道:“为何你师父不叫他发誓不可伤害你?”
      李述用一种看傻瓜的目光瞧了程守逸一眼,道:“因为这样没有空子的誓言,姜权是绝不会遵守的。”

      这群聪明人自己心思太多还怪别人太傻么……好吧他的确对这个不太敏感。
      程守逸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没理会程守逸暗地里的嘀咕,李述继续道:“不过事实上,这样的誓约师父也并不是没有叫我发下……他同我说,既然我继承了他的衣钵,那么自然要好好待同门师兄。我同他说,我跟那姜权大概是一辈子都合不来了,所以我可以不去害他,但我绝不会照拂他。”
      程守逸道:“你师父答应了么?”
      李述又用看傻瓜一样的目光瞧了程守逸一眼:“师父他的那番话本就是要我做出不会加害姜权的姿态而已……你以为我师父跟你一样傻,以为我是一个以恩抱怨的人么?”
      程守逸:“……”

      被李述毫不客气地打击了一番,程守逸老老实实闭上嘴,不再去找虐,但李述却不打算放过他,道:“我的事已经同你说了,轮到你说了!”
      程守逸目瞪口呆。

      他们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交换?
      明明一开始就是李述硬要说的吧?!

      面对李述这样理直气壮的强盗逻辑,程守逸苦笑一声,但心里倒是没什么反感。
      他想了想,却只觉得自己一生乏善可陈,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只好道:“你想听什么?”
      李述道:“就说说你是怎么喜欢上陛下的吧。”
      程守逸愕然瞪大了眼,看着李述,道:“你——你怎么知道?!!”

      程守逸此刻心中说不出是骇然还是惊怒还是警觉,但……李述怎么会知道?
      陆馨知道尚且好说,毕竟她总是他那十年里最亲近的人之一,可是李述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李述:“……”
      李述第三次用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瞧了程守逸一眼。

      经过前两次同样的眼神的积威,程守逸心里的骇然也好惊怒也好警觉也好,都像是风雪里的小火苗,噗嗤一声都没有就灭掉了。
      程守逸第二次摸了摸鼻子,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李述说的那样没脑子,但是看在他瞒过了文武百官的份上,想来应该还是李述太过聪明的缘故。

      程守逸又一次苦笑一声,道:“你怎么会想要听这种事?”
      李述眼都不眨,道:“因为我想知道你到底会有多蠢。”
      程守逸:“……”

      程守逸忍了。

      程守逸道:“若你真的想听……说给你听也没什么大碍。”
      程守逸的确是这样想的,但事实上程守逸并没有察觉到的是,仅仅在一月前,他还认为李述是一个大大的奸臣,虽然那番壮志激昂的话改变了他对李述的感官,但对于李述他还是颇为警惕的。
      可就在同行的这短短几天里,他却已经从警惕变成了毫不设防。

      这件事程守逸自己并没有察觉,但李述却颇为动容。
      可同时李述也知道,这并不是因为程守逸太傻——虽然李述一直在用戏谑不屑的语气道程守逸是个傻瓜莽夫,但他却知道,程守逸并没有他说的那样傻,与之相反的,在防人之心这一点上,程守逸比他李述更有过之。

      作为一个镇守边疆的将军,程守逸自然不可能轻易对任何人都付诸信任。
      可他却的的确确开始信任李述。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李述心中颇为复杂……可李述却并没有挑明。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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