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不晚》骨小梁

3、3

　　许初阳并不是被门铃声吵醒的，而是被大白给踩醒的。想象一下一头五十斤重的成年哈士奇在你的被子上活蹦乱跳，简直是人间惨剧。

　　一想到一年前刚把它带回家的时候还可以托在巴掌上，圆头圆脑的，耳朵也耷拉着，小爪子软趴趴的，萌得能化出水，不由得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不是苏旻在看了它一眼之后就说要给它取名叫“大白”的话，它也许不会一赌气长得这么大吧，一想到这里便又想要捶胸顿足一番。

　　大白大约也靠着那双蓝眼睛感受到了主人强烈的戾气，赶紧蹿到墙角蜷成一团装死，只是尾巴还左摇右晃的，

　　“你这大尾巴狼，今天只准吃狗粮。”许初阳一边穿上宽松的家居服，一边冲着角落恨恨地说道。

　　那一条欢快的大尾巴登时竖得笔直，然后在空上打了个九十度的弯，直直地落在地上。

　　许初阳开门见了来人，眼里那点惺忪的睡意和刚刚被大白惹的一点怒意顿时全消了下去。

　　苏旻穿着黑色抓绒外套和牛仔裤，拎着一个塑料袋，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周末还起这么早！”许初阳抓了抓睡乱了的头发，又往塑料袋里看了看，面露喜色：“你来给我煮饭呀？”

　　“可不是，让不让我进去？哦，大白！”此时大白已经蹿到了门口，伸出一只爪子在苏旻鞋子上蹭，脸上一副谄媚的笑容，精准地诠释了“狗腿”的含义。

　　“大白又胖了，你能不能别每天让它吃大鱼大肉的，我看狗粮就可以了。”苏旻一边将蔬菜放到厨房，一边回头对正在逗狗的许初阳抱怨道。

　　还没等许初阳开口，大白就趴在地板上惨惨地呜咽了一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末了还幽怨地抬眼地看了许初阳一眼。“哦，我看你又输了，要是你哪天能在我怀里用这种眼神看我的话，别说大鱼大肉……就算是要吃天上的月亮我也去弄来给你吃。”许初阳一面抚摸着大白头顶心的毛，一面轻笑着对苏旻说。他身材修长，穿着一身浅色的宽松亚麻家居服，此时正斜卧在地板上，左手屈肘支着头，右手抚摸着爱狗，又以极其温柔的神色同恋人说着话，他并不是生就一副眉眼弯弯的笑眼，笑起来却温暖沉静，让人看了舒心。

　　“吃天上的月亮？我又没有异食癖，一块大石头有什么好吃的。”苏旻边笑着答道，边系了围裙，往烤面包机的槽口里塞了两片面包，按下了开关。又打开电磁炉，往平底锅里倒了油，手法熟练地打了两个鸡蛋上去慢慢地煎，待蛋清凝结成白色，又在鸡蛋上撒了点黑胡椒粉。取出煎蛋后，又煎了两块培根，熏肉被煎得滋滋作响，微微卷曲起来，特有的肉香渐渐在空气中四溢，大白有些蠢蠢欲动了，却被许初阳给按住了，只好趴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不时地发出嗷呜嗷呜的低咽。

　　当她把两份早餐和果汁端到餐桌上并解下围裙的时候，只见许初阳仍卧在地板上未动，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啊，姐姐，我要把你娶回家。”他笑得极为花枝乱颤，眼里满是星星点点的光，几乎要落出来了。

　　苏旻瞧着许初阳这个大概他自以为风流不羁的样子，脸上没绷住：“许初阳，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很像在耍流氓。”
　　“胡说，我这明明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调情。”许初阳起身，踱到了餐桌前，他左手支在餐桌上，歪着头，对苏旻挑了下眉。
　　“那我也是在跟你调情。”苏旻踮起脚，双手环住他的颈，在他右脸颊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两岁的男孩脖颈间有清冽的香气，他的颊上有细细的绒毛，亲吻的时候有细密的触感。他用双手轻轻环住苏旻的腰，低下头与她以额相抵，他呼出浅浅的热气，痒痒地扑在苏旻脸上。

　　“姐姐，你也胖了。”他坏笑地在苏旻腰侧轻轻掐了一把，随即他的吻便落在苏旻唇上，唇舌辗转，极尽缠绵。

　　这时大白已经将长长的粽子脸整个儿搁在餐桌上，两只爪子也搭在桌上，仍是低低地呜咽着。

　　“上天保佑，我早晚要被这只狗给弄得不举的。”许初阳放开了苏旻，去倒了一盆狗粮，往大白身边一放，冲它使了个狠狠的眼色，那厮便乖乖地趴了下来。

　　“本来打算中午喊你一起吃饭的，附近新开了一家海鲜火锅，你肯定喜欢，”许初阳呷了口果汁，摇着头故作惋惜地说。
　　苏旻懊恼地长叹了一口气：“呔，早知道就等你的电话了，每次一做完菜就觉得手上沾了洗不掉的葱姜蒜味。”
　　“那你今天怎么没打招呼就过来了，是不是我出差这几天实在寂寞难耐了？”许初阳语罢满意地眯了眯眼。
　　“是啊是啊，怕你在N市吃得不好，你肠胃比我还傲娇，换个地方就不行。”

　　这次许初阳所在的建筑设计事务所负责N市某广场的景观设计，他与同事周二便去N市出差考察，周五晚上刚回来，给苏旻打了通电话报平安，便痛痛快快洗了个澡，闷头大睡，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一打开门就能见到苏旻。

　　他就愿意看她把过腰的长发简单地盘起，露着素净的一张脸，穿着最简单的衣服，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样子。她做菜其实并不熟练，也不是什么出色的味道，只是家常的味道，跟她的手术技术相比，简直是相形见绌了。

　　“中午吃醋溜土豆丝、肉末茄子、西芹炒火腿丁和蛤蜊汤？”苏旻边收拾早餐的碗筷边问道。
　　“姐姐啊，我这刚刚填饱肚子你就开始跟我讨论午饭的事情，我可是一点胃口也提不起来。再说，你做的也没有外面的好吃。”话音未落便挨了苏旻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喜欢和这个长他两岁的姐姐拌嘴，但也许是语气太温柔的缘故，一点气势也没有。他从前并不是温柔的人。

　　“姐姐，你下次还是化点妆吧，不然看起来真的有点老。”然后一个茄子直直地朝他飞了过来。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窝在沙发上啃着薯片看碟。看了两部老片：《沉默的羔羊》和《忠犬八公》，气氛一时诡异得很。

　　“这两部电影放在一起看，实在是有趣得紧。”许初阳将靠在自己肩上的苏旻又揽得靠近了一些。
　　“杀戮与温情，放在一起有一种冲突的美感。”苏旻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煞有介事地说。
　　“……”

　　“你知道为什么《忠犬八公》这部电影感人吗，因为秋田犬长得很温柔，你想一下，如果里面的狗变成大白，”苏旻瞟了一眼沙发下蜷成一团打瞌睡的大白：“算了，我都不敢想象。”
　　“咳咳，”许初阳扶了一扶额：“如果我死翘翘了，它大概是要绕着屋子跑十圈以示庆祝的。”
　　“我陪它一起跑。”苏旻笑咯咯地仰着头人畜无害地看着许初阳。

　　“你知道吗，在这种灯光下，你脸上的细纹看起来都少了呢。”许初阳垂着眼暧昧地看着她。
　　“许初阳！”苏旻一怒之下想起身，却被许初阳用手臂箍住。

　　他俯身下来，极轻地吻在苏旻唇上。他的唇边还有适才吃的薯片的烤肉香气，带着些许辛辣，苏旻热切地回应他，她的双手绕到他身后抚着他宽阔的后背，似乎想让两个人靠得更近一些，于是他将整个身子覆下来，二人唇舌交缠，衣物摩挲。

　　“我很想你，”许初阳吐着热气，声音低哑，“四天不见，我就很想你。”
　　“我也是。”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视屏幕上的亮光，洒在两人身上，明明灭灭。

　　屏幕上那条唤作小八的秋田犬忠诚地蹲坐在花坛边上，身后树上茂盛的绿叶渐渐发黄，秋风起，落叶纷飞，冬雪至，枝头白雪皑皑，这样以后，春天又到了，嫩芽从枝头冒出，长成绿叶。

　　如此往复，年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