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正章【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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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寒握紧手掌，站在系着绳子的大树旁。
南筠尘已经下去了。
断崖之上，风起的越发汹涌。
晚色一点一点涂上天穹，萧寒却如同感觉不到寒冷一般，一直站着，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分毫。
没有声音。
自从南筠尘下去，就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萧寒的掌心有细密的冷汗。
过了多久？南筠尘下去了多久？为什么还没有一点声响？
萧寒不敢动也不敢出声，他怕，却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等。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等。
什么时候，夜色浓了起来，开始有星辉洒落。
山里的风这么凉。
即便是夏日，也这么凉意逼人。
这个断崖，到底有多高，到底有多艰险，到底有怎样未知的危险？
南筠尘……他到底有没有平安无事的下到崖底？
萧寒手脚都开始发冷。
他站在树旁，脚边三尺就是断崖边。
眼神死死看向那一片黑暗的地方。
忽然，像是眼花了一样，那一片黑暗的地方，擦出了一点光。
萧寒猛然瞪大眼睛，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
那点光慢悠悠升上来，越来越近，萧寒伸出手想要抓住它，可是到底够不到，但是已经足够他看清楚了。
那是一盏小小的风灯，白色轻盈的纸包裹着里面的一段小小蜡烛，此时这火光温暖的像是做梦。
又一盏。
萧寒震惊的向下望去。
崖下，赫然是一片光海。
一点一点光芒连起来，站在那些光芒里的，正是南筠尘。
一盏又一盏风灯，因为蜡烛燃烧产生的热气慢慢从崖底上升，萧寒站在崖顶，看见这些光点从南筠尘身边升起，照亮他的容颜。
蜡烛燃烧着，连黑暗无边的夜都甘拜下风，南筠尘仰着头，萧寒僵硬许久的身体忽然恢复了知觉，他慢慢坐倒，穿过风灯，远远地和南筠尘目光相对。
这些灯光，从南筠尘脚边上升，直到他们都看不见的高空。
直到最后一点灯光熄灭在无数星辰之间。
恢复了寂静黑暗的山崖，萧寒悄悄泪湿了衣袖。
南筠尘抓着绳子，从崖底爬了上来。
萧寒坐倒在地上，南筠尘衣裳被磨得破烂不堪，只是眼睛里有光。
一只握成拳的手伸出来，萧寒看他打开手掌，血一般鲜红的两颗红豆，鲜明刺目。
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萧寒已经冰凉的手。
掌心相对之间，有温暖触感。
入骨红豆。青衿暖石。
南筠尘吻去萧寒脸上的泪。
“这山崖一点都不高，红豆到处都是，连这石头也堆满了山谷。”
“萧寒，其实，一点都不难。”
“古往今来那么多人拿不到，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下去的理由。”
“萧寒，你就是我的理由。”
“我在崖底为你点亮风灯，萧寒，我敢以这漫天星辉作证。”
萧寒，你何德何能？
管他夜深露重，管他风起云涌，管他星满天穹。
他竟能遇上眼前这个人。
如何有幸。
十指交缠，抵死缠绵。
南筠尘，你当日所求一人一心，我既应了，绝无反悔的道理。
抖开包袱里的长衣将两人裹住，青衿暖石被萧寒捂在心口，这一夜，好像一瞬间就过去了。
萧寒一夜无眠，他知道，南筠尘也一直清醒。
暖红色太阳明明还未跃出云海，那带着玫瑰色的光芒先一步刺穿了整夜的阴霾。
所有星子都逐渐暗淡，天色像是被谁撩开了面纱，从尽头迅雷不及掩耳的明亮起来，极目东方，可以轻易看见那宛如天地之间跳动的心脏一般仿佛可以融化的初升太阳。
世界都是新的，天与地都寂静无声，所有生物都在苏醒，萧寒在这时候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破土而出，强横而又温柔的成长起来。
南筠尘轻轻摸了摸萧寒有些湿意的长发。
“回去吧。”并肩而走的两人，手在肩上的外衫下悄悄握在一起。
背后是跃出云海将天地照亮的新日。
萧家已经翻了天。
萧寒别了南筠尘，转过巷口，做好迎接疾风骤雨的准备。
果然，又是全员批斗的配置，比上次他生病时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寒先给娘亲请罪，一贯柔婉的女子又气又怒，萧寒安抚许久，再三保证再也不敢才放他走。
一出门，就是八双眼睛齐刷刷瞪他。
萧寒将一群人带到自己房里，开口第一句就是：“我错了。”
明显没用，依旧八双眼睛，睁得像是拿杆子撑起来一样。
一下子对付八个人，有点难度，萧寒决定换个方式，各个击破。
萧逸被留在最后。
眼见着进去一个红着眼睛的出来一个心平气和的，萧逸心里跟猫挠似的，又非要装硬气。
最后，萧寒在里头叫他：“萧逸，进来，我有话说。”
萧逸恨前面七个人不争气，怎么就叫萧寒这么容易躲了过去，自己暗下了决心，这次决不轻饶。
萧寒坐在桌边，深深吸了口气——他之所以将萧逸留在最后，是因为有些话已经不得不说。
萧逸等他先开口。
“我昨日去了碧楼山。”总要把话说出来，萧逸是他最亲近的弟弟，没有瞒着的道理。
萧逸眉毛一跳。
“碧楼山有青衿暖石，你知道吧。”
还有入骨红豆呢，萧逸隐隐闻出点味儿，暗暗腹诽。
“还有入骨红豆，对吧。”萧寒一眼看穿萧逸的腹诽，索性光明正大摊开来说。
在桌上摆出南筠尘之前送来的东西，萧寒点头承认：“是南筠尘，他昨日带我去碧楼山，下到崖底为我取来红豆和暖石，这些东西也都是他送的，原本还有一盏白梨蜂蜜，已经被我吃了。”
萧逸冷笑。
“他想要的，昨日我也已经答应了。”萧寒加上最后一根稻草。
“哥，”萧逸看着桌上的一堆东西，“你明明都打算好了，才告诉我？”
眼看着是生起气来了。
萧寒无奈，这件事他是一定不肯瞒着萧逸的，就算知道萧逸要怒火中烧也无妨，他曾是被他抱在怀里疼惜宠爱的胞弟，是这世界上他最亲近的血脉相通的人，就算他叫天下所有人嘲讽咒骂，也敢信萧逸不会害他。
“你该生气，这件事是我做错。”
萧逸是气，气萧寒自作主张，气萧寒隐瞒不说，气萧寒不顾身体夜不归家，更气萧寒此刻低声下气对他解释道歉。
这是他的哥哥，是陪伴他迄今为止所有人生的，哥哥。
如今，为了什么，为了谁，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解释
南筠尘，何德何能，这样轻而易举将自己的哥哥夺走，让萧寒甘心为了他示弱。
萧逸闭了闭眼睛：“哥哥，他所要的，到底是什么？”
明明答案昭然若揭，为什么偏偏还要从他嘴里听到才肯死心？
“他说所求不过一人一心。”萧寒竟然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你一人，你一心。”萧逸点点头，说的还真是动听。
既然萧寒已经把话挑明到这个份上，萧逸知道自己就算阻拦也是白费力气：“既然哥哥已经答应了，自己心中自然已经有了计较，我只是你弟弟，这些事情，你原本不必告诉我。”
“小逸。”许是一时情急，萧寒不经意叫了萧逸小名：“事已至此，有些事也就不得不和你商量了。”
这一夜，萧逸没有从萧寒房里出来，夜里露重时候，萧寒握着青衿暖石徐徐道来，萧逸只是沉默不语，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直到别人梦醒时分，兄弟两人才并卧床榻睡去。
南筠尘送萧寒回家后，偷偷摸摸溜回自己房里装作从未出去过，晚上还陪着爹娘喝了茶。
第二日，请来顾景之，只说摆宴谢他，顾景之心知缘由，泰然受之。
顾景之确实功不可没，南筠尘在崖底放飞的风灯，是他们两人憋在房里没日没夜亲手所做，裁纸，粘合，上细细的竹篦子，定蜡——虽然简单，偏偏南筠尘所要数量甚多，顾景之沾了一手的烛沫，手指尖上都是细长竹篦划出的小口子。
他早将南筠尘的冷漠态度回了晴阑，晴阑是玲珑心思，自然也做出一副伤神模样，内里总是分毫无损，不过半个时辰，已然黏到他身上去。
这是个多清醒净冽的人，试探一回，若是无望，即刻便另作打算。
南筠尘摆宴谢顾景之，关于红豆暖石之事都隐下不谈。
到了夜晚，南筠尘着人往萧寒处送来一食盒的新鲜水果，该剥皮剥皮，该切片切片，都已经处理妥当只待入口一尝。
萧寒没有避讳萧逸，问来人：“是南筠尘亲手打点？”来人低声回应了，就回去了。萧寒当着萧逸面前打开，取来筷匙：“既然是他心意，别浪费了。”
萧逸看了看那水果，没说话，挑了一块吃了。
送水果的小厮回去说了情形，南筠尘明了萧寒言外之意，第二日便复又送来一盆粥，翠绿荷叶剁碎洒进白粥里头，把白白的米粒染出青绿。刚入夏，荷叶都还来不及展开，分外柔嫩可口，萧寒盛出两碗，萧逸依旧不吭声，喝了。
晚上是两盏蜜桔，细心取了橘籽，浇上烫过的蜂蜜，颜色晶莹，酸甜可口。
萧寒依旧分一盏给萧逸，自己也落落大方吃了。
萧逸吃完，沉默了一整天，这时候好像是终于要说些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正章【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