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狼共舞》凤凰花开

4、第4章

　　第二天，沈菲揉着被姓江的撞得生疼的胯骨，一路哈气连天地走进办公室。这家伙的骨头，难道是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吗？被他撞得严重骨质疏松了。

　　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小憩一下，“你做了别人的小三……”网络流行歌曲的调子从办公桌前飘过，“我知道那不是因为爱……”那调子没飘过去，反而杀回来，尘埃落定在沈菲的头顶上。
　　工程队第一队队长高大帅。
　　“小沈，怎么累成这样？”高大帅站定，乜斜着眼睛瞅沈菲。
　　“没睡好，”沈菲手捂住鼻子，又来一个大哈欠，“折腾半宿。”
　　“跟谁？”
　　“一个猛男吧。”见沈菲没理会，高大帅穷追不舍。
　　“有没有我长得帅？”
　　一连串的字符从他的嘴巴里发镖出来。没办法，唯独这方面，他的脑袋光速式、跨越发展。
　　“你那模样的，也敢叫帅？！”旁边女同事实在听不下去了，接镖。
　　“我怎么啦，不就是脸瘦点，眼睛里的光，放得像六小龄童吗？”高大帅严重不服。
　　“何止是瘦点啊！想当年，你爸爸抱着你头一次进城，坐车的人都笑话这孩子长得难看，你爸爸那个伤心。”
　　“从城里回家等车的时候，一卖香蕉的老大爷拍拍你爸爸的肩膀说，”
　　“大兄弟啊，你别伤心啦，拿只香蕉给猴子吃吧，”
　　“真可怜，饿的都没毛了……”
　　整个办公室，击鼓传花似的，肆意传播着关于高大帅的经典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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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去，去！”小何从众人的哄笑中一路斩杀过来，跟沈菲挤坐在一个椅子上，“昨晚，”低头看着沈菲疲惫的神情，问得很小心，“那死胖子没对你怎么样吧？”
　　“你看我像有事情的样子吗？”沈菲抬头冲她傻笑，“不过，被吃了很多豆腐。”
　　“你也有豆腐可吃啊？”沈菲打她一下，俩人扭着，笑作一团。
　　“那单子呢？”
　　“悬。”
　　“就知道那死胖子不会轻易让咱们赚钱。”
　　这么多天，合着都白陪吃陪喝了。

　　“沈菲，沈菲，走啦，走啦。”办公区门口，高大帅扯着嗓子大喊。
　　“就来。”
　　“去哪儿？”小何架着黑框眼镜急问。
　　“正荣集团。”
　　“这单，千万别再长着腿跑了。”

　　六月，太阳正毒。水泥路腾腾腾地冒着热气，树梢还未到中午就已经纹丝不动，天地俨然一红焖大虾的钢精锅，闷，热，燥，喘不过气来。几辆出租车载着客，呼啸而过，留下团团热浪翻滚。细密的汗珠从沈菲额头上缓慢地渗出。
　　“打个摩的？”高大帅瞅瞅沈菲，探询式地建议。
　　“俩人十块钱，还不如等等Taxi。”
　　“可以俩人坐一个嘛。”建议倒是省钱，但大热天汗流浃背地跟他挤在一起，有些别扭。
　　“怎么坐？”
　　“你前我后。”
　　沈菲没理他，继续向远处张望。
　　“要不，我前你后。”
　　“我看你想借机占便宜。”沈菲一针见血，丝毫没留客气。
　　“我会负责到底。”说着高大帅凑到近前，“行不行？”
　　“哪天你户口本上改高富帅了，再说。”沈菲严词拒绝。

　　“三轮车就不会占便宜了吧。”高大帅眼神好使，指着阴凉处一蹬三轮的老头，大喊：“嗨，叫你呢，就那个蹬三轮的。”
　　那老头似乎没什么反应。
　　“就你，就你，别看别人啦，那个蹬三轮车的老头……”口干舌燥，嗓子冒烟，老头终于缓过劲来，骑着三轮车慢慢吞吞地来到写字楼前。

　　走近一看，那老头头发全白了，腿细得赛过麻杆，再看那三轮车，咣当咣当作响，一骑三晃。
　　“不行，不行。”沈菲脑袋摇的比拨浪鼓还快，扭头拉高大帅寻找别的交通工具，“老人家都这么大了。”
　　“你不坐，他今天就有可能没饭吃。”
　　话恰到好处。
　　正中软肋。
　　“坐吧，坐吧，没四，没四。”门牙都不太兜风了，“没事”的“事”统统说成了“四”。

　　“你多少斤？”沈菲上上下下打量高大帅。
　　“干嘛？”一个奇怪的眼神，“一百四。”
　　“这个箱子？”
　　“三四十斤。”
　　“你有没有人性啊，”沈菲咬牙，朝他的脑袋挥挥拳，“咱们仨，近三百斤啊。”
　　“没四，没四，”烈日下，门牙不兜风自砍价格，“少收两块钱。”
　　越说越说不清。
　　高大帅不听她磨叽，直接把箱子扔到上面。
　　“快，快，快。”老大爷催促着，手指指头上顶毒的太阳。

　　沈菲咧嘴看着布满老年斑的瘦腿，一蹬又一蹬，每一脚下去都那么艰难。万一老人家一脚蹬空，人仰马翻，或者受不住烈日，中个暑，来个心胀病突发，倒在地上怎么办。
　　“高大帅，我们这么欺负一个老头，万一他发生个意外，恰巧又被一正义人士拍成视频，发布到网上，那咱们俩不就成了，‘中国2013年年度、最没人性的狗男女？’”
　　“一夜成名，不错啊。”
　　“恶名，最好不要出。”

　　插科打诨着，时间过得很快。一坐上三轮车，放眼望去，一个穷人的世界。街边电线杆子上贴广告的、骑自行车疲于奔命的、摆小摊卖煎饼的、躲避城管推车子就跑的，好一个热闹而真实的世界。过了几个红绿灯，坐车的心情还好，心情最好的时候，就是当上坡的时候，帮老头撅着屁股往上推；下坡的时候，又湫着屁股往后拽。
　　这十块钱花的，够老头两顿饭了吧。
　　“沈菲啊，跟你一块，就是倒霉。”
　　“我怕老头晕倒讹咱们钱。”沈菲嘴硬。
　　“我看，咱们不入选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就冤枉。”高大帅做芝麻绿豆大的一点好事，就想立个好人好事碑，让全地球人民都知道。
　　按他的话讲，粉要涂在脸蛋上，涂屁股上给谁看！

　　烈日下，三轮车晃悠着艰难前行。
　　“老头，就停这吧。”或许受到了沈菲的感召，高大帅叫老头赶紧停车。
　　“这回下坡，不用推！”沈菲对高大帅大发善心有些不习惯。
　　“咱们去前边看看！”他一手付钱，一手指着前方不远处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说道。
　　原来他想凑热闹。

　　“我们已经跟正荣的老板约好了，不能耽误！”
　　“离约定时间还差一个多小时，晚不了，”高大帅看看表，估摸时间，“你以为，那些大老板像我们一样，争当勤劳的小蜜蜂啊？这个点，咱们的才智阶层还在床上养精蓄锐呢。”
　　无奈，摇摇头，跟随高大帅。人太多，不好挤进去。
　　“让让，让让，让让，”高大帅劈开人群，拉着沈菲的胳膊，硬往前冲，“里面的那人，是我们家亲戚，让让，让让，麻烦让让。”
　　“出车祸的，千万别是一头驴。”沈菲默默地祈祷。

　　人群中央，一辆丰田与一辆宝马亲密接触，停在白马支路国货酒店一边。
　　原来是刮擦。
　　“哟，这丰田，嘴巴亲人家屁股，”高大帅饶有兴趣地点评着这场交通事故，“亲得真带劲！”
　　沈菲没理他，继续探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两辆车对峙着，果然有钱的占上风。宝马气焰嚣张，钱多，气自然也粗壮，在那里不停地叫嚣着。非要丰田陪辆新车。
　　丰田默不作声。
　　交警站在一边，不让秩序出现进一步恶化，估计在等，万一打起来，都扔交警大队去。
　　“宝马超车，刮擦丰田。”
　　“这年头，有钱就是真理，管他谁刮擦谁。”
　　周围的人群，叽叽喳喳，看看这年头到底是穷人的世界，还是富人的天下。

　　都不是什么善茬。
　　“不过是二狗摔跤。”这有什么好看的，沈菲四处望望，竟然堵了那么多人。
　　“这叫两虎相争。”高大帅白了她一眼，“再等十分钟，准有好戏。”
　　事实上，等了只有五分钟左右。远远地望见道路上，呼啸而来一辆豪车停在丰田后面，又一辆，又一辆，又一辆。
　　“哇—”一辆停下来，人群中就很合拍地哇一声。
　　前前后后，哇了十几声。
　　各个都是豪车，宝马□□的气势终于挫败下来。
　　丰田的车窗缓缓地降下来。
　　“哇！塞！”小女生特有的尖叫。
　　寻那声音望去，一张侧脸。长相很一般嘛，至于尖叫吗。

　　一张银行卡模样的东西，递给第一辆豪车走出来的人。那人没说话，将卡递给宝马，宝马不解，瞪着丰田，“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砸。”丰田的嘴巴里轻轻地蹦出一个字符。
　　“丰田要砸宝马啦！”人群惊呼。
　　风向急转。
　　“你们这群土匪！”宝马把自己的身体横在宝马前，大有拼命的架势，“好，好，好，你们等着！”宝马见势不妙，退守车里，开足马力溜远了。回头看看，缓缓上升的车窗，剩余的小半张脸，竟有些眼熟。

　　沈菲第一次在大街上见识，什么叫地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