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相思，半步殇》漪水

1、一步相思，半步殇（一）

　　风穴山上，众人提得“龙瑜神君”的名号，总有数不尽的溢美之词，说他宛如这天界的一颗明珠，朗然照人。只是百闻不如一见，思量许久，我还是决定亲自去沧海云宫一趟，看看我这未来的夫君是否真如传闻中的那般英明神武。

　　千挑万选选定了个日子，却不想挑了个他正在施云布雨的时辰，被一道惊雷劈回了原型不说，连着一身华丽的彩羽也糊成了黑色，活脱脱地成了一只黑毛大乌鸦。

　　也亏得他有点良心，将我带回了自己沧海的云宫内调养。

　　我在盆中抖得跟风中的残叶，看着那面相俊美，手里擒着一把大剪刀的男子缓步走近。我扑棱着翅膀想要逃离，却被他先一步摁回了木盆。

　　他嘴角依旧噙着如沐春风的浅笑，看在我眼里却如修罗鬼刹般可怖。

　　“你身上的这些羽毛都烧坏了，得剪光了重新再长，听话……”随着“卡卡卡”的几声，漫天黑羽散去，天界诞生了有史以来第一只秃毛凤凰。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身躯，心下为自己捧了一把辛酸泪。他若要帮我剃毛，好歹也给我留个三角区遮遮特殊部位呀，如今我这一双光秃秃的肉翅竟不知遮上头的好，还是遮后头得好。

　　想我堂堂一族公主，未来的百鸟之王，如今沦落如斯境地，这委实是个悲伤的故事……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愧疚，他待我极好，好吃好喝地顾着，百年琼浆，千年灵果从不吝啬地往我肚子里灌，短短几日，我原先还算平坦的肚子，竟多出了沉甸甸的三层……

　　或许是灵果琼浆的滋养，我身上很快就冒出了羽毛茬子。那一点点的刺痒，跟用针在你身上细细扎一样，着实难受，尤其是躺下来，浑身就跟躺在了刺毛球上。

　　有一日，我立在宫门口晒太阳闭目养神，忽闻得仙乐飘飘，鹤鸟亢啼。睁眼一看，但见着天边彩屏开处飘来了一朵巨大的祥云，所过之处，锦绣万丈，连着白云都染上了一层晕彩。

　　祥云在水晶宫门前停了下来，上头走下来了一个人，却是个须眉白发，身着八卦长袍的老仙。

　　那道袍老仙看到了我，手中的拂尘一甩。

　　“咦……哪来的一只秃毛鸡，怎会跑来这龙族神君的宫殿。”

　　我泪目望天。想当年我可是那凤族第一美人，就算化作原型，那也是凤族最美丽的凤凰。据我母君说，我破壳而出的时候，凤翼一张，光芒能放出好几里。如今怎的说，虎落平阳被犬欺，秃毛凤凰不如鸡啊……

　　我心下虽然难过，却也承受得住打击，于是暗暗安慰自己，等我毛长出来了，我依旧是一只美凤凰！

　　龙瑜似听到了这里的动静，从门里走了出来，见到那老仙后，神色有些差异。

　　“混元老君。”

　　我惊了惊，原是那大道的化身，喜好炼丹的混元老君啊！难怪这般仙姿卓绝啊！

　　那老君笑了笑：“龙瑜老弟啊，老身此次来有事所托啊……”

　　龙瑜将那混元老君迎进了内殿，我原想着要去听壁角的，后来想想，这般小人的行径委实不适合我凤族公主的身份，便就作罢。

　　那混元老君最后喜笑颜开地走了，临走时还不停地拱手道谢：“那便有劳龙瑜老弟了，届时老身必有重谢啊……”
　　“明日便帮老君送去。”
　　我心中升起了疑云，到底是何事，竟要让他龙瑜神君亲自跑一趟。

　　翌日，他一早便驾着腾云朝北而去。临走时，交代我好好呆在云宫内不可乱跑，而我见着他的身形刚隐入云层，便也驾着一缕薄云尾随而去……

　　茫茫沧海在脚下疾逝，轻雾缭绕间，一人一鸟，一前一后直朝北荒极地而去……

　　也不知行了多久，原本朗朗碧空竟突然变得暗沉了起来，周遭的空气也不似之前那般凉爽宜人，有些灼烫了起来，热得我直打哈，总觉得自己像是在被火炉烤似的。

　　眼前热浪翻涌，隐见红光大耀。但见着龙瑜的身形已经越飞越远，我一急，也顾不上那蒸腾的热浪，直接蒙着头前头的红光冲去。

　　这一冲，当真了不得，直接被一股热浪掀倒在了地上，嘴里禁不住地发出一声哀嚎。

　　“怎么这么烫！”

　　低头一看，我滴乖乖，胸脯以上竟烫出了一排水当当亮晶晶的水泡。

　　我心里为自己掬了一把心酸泪。这不，毛没了，连一身肌肤都要毁了。

　　正伤怀着，龙瑜的声音竟在头顶响了起来。

　　“不是让你呆在云宫里，怎也跑来了这处？”

　　我心里“咯噔”一下，哎呀，跟踪被发现了。

　　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见他没有发怒的迹象，倒也放心地走出去蹭了蹭他的脚。

　　他叹了一口气，突然蹲了下来，抬起我的鸟头，一张脸就这么直接凑了过来。

　　由于太过惊愕，我瞪着双眼看着那放大的俊脸，竟忘了作何反映。

　　我，凤族的公主，竟然在鸟身的时候被人非礼了！

　　双唇想贴，竟有丝丝沁凉顺着喉咙透遍全身，瞬间驱走了先前的灼烫感，舒服得紧。

　　“混元老君要炼丹，缺少婆逻山的婆逻仙草。盘古破天后，这北荒极地留下了一条裂缝，大地的灵脉之气全聚到了这一处，遇光自燃，火舌燎天，要进那婆逻山必要通过这条裂缝，多年来也便只有司水系的龙族才能通过……”

　　我神思还有些飘飘然，他说了什么，我听得寥寥，只因皮下的一颗红鸾心竟一直再也没有安分过……

　　由于龙瑜的一丝精气护着，我才得以穿过了火海。

　　眼前的婆逻山高耸不见顶，山上怪石嶙峋，悬崖峭壁绵延不尽。我与龙瑜在山上兜兜转转了半天才发现一处陡崖上长了一丛泛着碎光的仙草。

　　“婆娑草……”话落，龙瑜腾身而上，半道上，一道黑影伴随着一声怒啸遮天而降。

　　漫天的碎石裹挟着杀伐之气铺面袭来，我吓得连忙躲到了一处巨石后头。

　　烟尘散去，我便见着一条庞大的巨龙站在了龙瑜跟前，巨龙背生双翼，鳞片黑得发亮，周身也笼着一层黑色的光晕。

　　“一万年前，寻龙谷来报说族中有条尚在修行的龙乱了心智，不慎入了魔道逃出了寻龙谷。派人出去寻，竟没有丝毫踪迹，原来是躲在了这处。既是本族之人，便也只能我来清理门户了……”

　　龙瑜话落，金光闪现，我便见着他手中多出了一把赤金宝剑。龙头为柄，龙身为剑，远远我竟还能感觉到剑身发出的浩然正气。

　　那条双翼巨龙眼中凶光毕露，朝天仰啸一声，便朝龙瑜冲去。

　　光影闪动，气流急涌，眼前缭乱了一阵过后，便听得一声嘶鸣，烟尘中那原本庞大的双翼巨龙身子渐渐倾斜了下去。

　　我还来不及为龙瑜欢呼一声，便见着那倒下的巨龙的尾巴横扫而来，劲风直接将我打了出去。

　　我哀嚎一声，就这劲道若被拍到悬崖上不死即残啊！

　　正当我认命地闭上眼时，只觉得腰身一紧，低头一看，只见半当中一条赤金蟠龙盘旋在身侧，龙身绚烂如金，浮光闪耀，正紧紧地缠着我的腰身。

　　“无事了……”

　　龙瑜的声音传来，正对着我的，便是一只硕大的龙头。

　　也不知是受惊吓过度，还是龙瑜的原身过于威武，我脑子一蒙，便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经在沧海的云宫的卧榻上了。

　　神思游离间，龙瑜的声音在耳旁响了起来。

　　“醒了？”

　　但不知为何，一听到他的声音，皮下的一颗女人心又止不住波荡了起来。

　　他袖子在我眼前一扫，清风过后，掌心便多了一颗泛着华光的金丹。

　　“混元老君为了答谢我帮他摘得婆逻草，赠予了我这颗碧霞丹，你便把它吃了吧……”

　　碧霞丹？我不由地惊了惊。

　　这混元老君的碧霞丹在天界女仙中可是极其出名的。吃了一颗不仅能长五百年的修为，而且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天庭女仙可是争着抢着要啊。只是听得这炼制碧霞丹的材料都是天界不可多得的仙草，每千年也只能炼出寥寥几颗，且大都都被天界凤栖宫的那位拿了去，咱这些人只能光看着想着的份了。

　　见我还痴愣着神，龙瑜笑了笑：“不想？那我便收起来了……”

　　我一听，生怕他真的收回去，连忙鸡嘴一伸，将金丹叼进了嘴里。

　　白占的便宜谁不要啊……

　　不愧是上乘金丹，刚吞下去，丹田处便灼烫了起来，丝丝温热从丹田处渗出，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舒畅得我不由地大张双翅，仰天嘶鸣了一声。

　　赤光闪现，两只宽大的彩翼霎那晃了我的眼。绚烂如锦，明艳如朝霞，神光闪耀尽显贵气。

　　我心下抑不住地狂喜：彩羽！彩羽长出来了！不用在做秃毛凤凰了！

　　刚想拍翅振飞，享受久违的翱翔快感，谁知身子只离地了一点点就又落回了地上。回头一看，脑子一阵眩晕。

　　老娘的尾羽呢！象征咱凤凰族的九尾凤羽呢！为什么没有！

　　龙瑜轻飘飘道：“以后慢慢给它补灵气，还是会长出来的。”

　　我泪目。

　　不过好在我是一只乐观的凤凰，慢慢养就慢慢养呗，总比一直做只秃毛凤凰好。

　　这几日我体内一直有股热气盘旋不去，想来是可以化作人身了。只是看了看那立在天桥上发呆的人，心底竟萌生了一丝不舍，

　　若是化作了人身，便就不能这般陪在龙瑜身边了。这数日来的朝夕相对，我竟不知不觉贪恋上了他的温柔与体贴。连着睡觉，都会不期然地梦到他的脸，等到日来梦醒，我竟还颇回味，着实是个美梦……

　　母君啊！你女儿我病了！着了这个男人的魔啦！

　　天桥上，那一抹明黄的身影分外惹人注目……

　　我踱着步子走到龙瑜身边，扯了扯他的衣摆，他却还浑然不觉，依旧盯着眼前的一汪明湖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打上一次天君一纸诏书将他诏上天宫后，他便一直是这般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我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也只能陪着他在这一方天桥上痴痴愣愣的呆着。

　　恍惚中，竟听到一阵环佩叮咛的声音还伴随着声声娇呼。

　　“表哥……表哥……”

　　我循声望去，便见着一个倩影朝这边奔来。

　　香风扫鼻，呛得我打了好几个喷嚏，再回神时，龙瑜身旁已多了一个人。

　　是个长相颇为俏丽的少女，眉目间竟与龙瑜有些像。

　　“表哥，你都许久不曾回寻龙谷看重音了，重音好生想念……”

　　少女鼓着腮帮，嘟翘着嘴唇，语气似在嗔怨又似在撒娇。

　　原是寻龙谷出来的小龙女。只是看着她旁若无人地腻在龙瑜身侧，笑的一脸春光灿烂，我心里很不舒服，尤其是她的一双手，整个都圈上了龙瑜的手臂，看得我眼里都冒火了，恨不得烧它们两个洞。

　　他可是我未来的夫君，怎由得你这般动手动脚的，我自己都还没碰过呢。于是炸开了脖子毛，甚是不满地朝着那重音龙女叫了两声。

　　那重音龙女惊觉，讶异地叫出了声：“呀！表哥哪里找来只小凤凰，真好看……”

　　我挺了挺胸脯，鼻孔里喷出两股气，将屁股后头还不算长的尾羽高高翘起：哼！自是比你漂亮！

　　自打那以后，这重音龙女来得竟分外的勤快。不管龙瑜走到哪处，身旁总会腻着她的身影，让我感到分外刺眼。

　　听着那一声声“表哥表哥……”甜腻的嗓音，我心里酸泡泡那是泛啊泛，倒也有些羡慕那重音龙女了，羡慕她能这般毫无顾忌地腻着他身侧撒娇卖萌。

　　“龙瑜哥哥……”我在心里默默地喊了一声，瞬间恶寒地颤了颤身子。

　　天刚拂晓，天宫的神官便赶在卯日星君身后进了这水晶宫的大门，说是天君有急事召见。龙瑜匆匆出了门，临行前，将几枚朱果放到了我面前，揉了揉我头上的凤冠道：“且记得吃饭……”

　　我腻着他的手心又蹭了蹭。

　　在水晶宫门口目送着他离去，我心里竟觉得这番场景像极了凡尘那些平凡的夫妻，妻子在门口目送农作的丈夫离去又守在那里殷切地盼着他归来。

　　一时，心下竟有些盼望自己那三万岁的生辰快快过了去，好早些嫁给龙瑜做一对天界平凡的夫妻，想想，竟是满满的幸福感……

　　龙瑜走后，我一个人在偌大的水晶宫有些无所事事，兜了一圈，便找了一处宽大的凉荫地打算睡个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