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渔歌起》宁琢

1、何处渔歌起（上）

　　{百年修得同船渡}
　　已是子时，湘含坐在河边瑟瑟发抖，索性站了起来，此刻正来回踱步，心里想着阿武哥怎么还不来，该不会又爽约骗她吧？自己一个人偷偷闯江湖去了？
　　夜深露重，她只着一件薄薄单衣，更加冷的厉害。心里怨念的同时不由得又有些担心，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湘含不停呵着气，不时跺着脚以抵御这深夜的冷意。
　　夜阑人静，整个小镇好似睡着了，宁静悠远。湘含却突然觉得害怕，好像整个世界就剩她孤零零一个人了，只余天上一轮明月，残缺相伴，更显孤冷。
　　三更了，她虽心生惧意，却更不想回去。不用想也知道，爹爹一定会把她关起来，也许以后都没有自由了。
　　比起自由，对未知的恐惧似乎也不那么可怕。
　　但显然，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她该怎么办？阿武哥肯定是来不了了，再一会儿就有早起的人，到时候被发现的话他们一定会报告爹爹把自己抓回去的。
　　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有遥远的歌声渺渺传来，歌声清冷悠远，好似虚幻。
　　湘含回首看去，水上雾气蒙蒙，并无人影。
　　那歌声却似乎由远及近，添了几分真切，湘含凝神细听，依然听不出那人唱的是什么，应该是未曾听过的曲子。
　　不过一小会儿，迷蒙雾里隐约有人影出现。那人一身白衣，仿佛踏雾而来，映照湖光月色，晕晕然恍如谪仙。
　　湘含一刹恍神，船又更近一些，她忍不住欢呼雀跃，“船家船家，这里这里....”
　　心里想着老天还是有良心的。以为山穷水复疑无路，却原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人似乎微感诧异，顿了顿，才慢悠悠的摇着船橹过来。
　　然而不待船停稳，她已迫不及待的跳上船头，嘴里嚷嚷着“快走快走....”仿佛后面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着她一样。
　　那人一怔，随即含笑问道：“姑娘看得到我？”
　　“废话。你这么个大活人摆我面前我要看不到岂不是瞎了？”湘含白他一眼，又迅速催促：“快！开船开船!"
　　那人也不恼，仍是温文的笑着，只是眼里的光芒一闪而过，小船儿又慢悠悠的划了开去。
　　然而小船看起来虽划的慢，不过片刻却已远离岸边。湘含不觉有些怅然，真的走了，反而舍不得了。
　　“姑娘去哪？”白衣男子适时的插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摇摇头，顿觉茫然，不知怎么回答。却是反问，“你去哪”
　　“我？”男子晒笑，“我得回去睡觉。”
　　“是喔，这时候应该舒舒服服睡觉的....”哪有人像她那么傻，有家不回，非得往外跑。
　　凉风袭来，她不由抱膝卷缩，黯然低头的模样显得有点楚楚可怜。男子摇橹的动作微停，似是动了恻隐之心，却只是看着湘含，并无任何动作。
　　可下一秒，她却抬起灿烂笑颜同他打招呼：“你叫什么？我是湘含。”
　　他微微颔首，“他们称我老白。”
　　这一刻，月光突云而现，男子眉目俊朗却似夺月华，恍惚有种魅惑人心的魔力，竟令人不敢直视。
　　湘含只觉无端心跳如擂鼓，于是再不敢看，垂了睫看向湖面，又问：“你回哪去？我好像都没见过你。你不是临水镇的人吧？”
　　他听了却笑起来，“姑娘久居深闺，自是未曾见过。不过正所谓百年修得同船度，这样看来，你我还是有缘的。既然你无处可去，不如随我去个地方，见见世面可好？”
　　她却因了这一句话羞红了脸，再不敢说一句话。只是点头，也未细想这样深夜跟随一个陌生人是否妥当。

　　{花街灯如昼}
　　两人一路无话，船却在一片热闹处上了岸。
　　眼前的景象热闹非凡，湘含一下难以置信。这深夜竟有人在彻夜不眠的狂欢么？
　　直到老白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带她往前走，湘含还有点木木的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看着前方男子从容的背影。
　　那一刻，所有的声嚣仿佛一下子远了，手心里只余男子掌心温热暖意。她仰首看着他，她被他牵着，不过一小段路程，她却觉得他们好像会一路走，一路到天涯。
　　冷不防眼前突现的两张脸吓了她一跳，差点没尖叫出声。
　　“哎嘿，”一张脸说道，“小姑娘长得倒水灵。”
　　另一张脸应和，“对呀对呀，很是秀色可餐啊哈。”
　　两个头两张脸一个身体，却都是一副色咪咪的留着口水模样。摩拳擦掌看着她的目光仿佛要把她吃了似的。
　　湘含不觉就有些畏惧，缩了缩脖子躲在老白背后。因为他是带她来的人，她直觉自己可以信任他。
　　老白亦是笑眯眯的开口，他说，“兄弟，你也很秀色可餐嗯。”
　　湘含偷眼看去，对面的两张脸一个阴柔，一个妖娆，虽是男子，然容貌却更胜女子。无怪乎老白也如此说。
　　眼前的人一听就跳脚怪叫，虽是两张嘴，说的话却很齐整，指着老白道：“你见色忘义！”
　　老白叹了口气，道：“想来你们都没读过什么书，连成语都不会用，这哪能叫见色忘义，顶多算见义勇为。”又转了脸问她道：“你说是也不是？”
　　湘含看着面前两颗脑袋，低了头掩了轻笑，颔首道是。
　　两头兄弟听了却也不恼，左边阴柔的男子学了老白的语气对右边妖娆的男子道，“你说是也不是？”语气婉转柔媚，好似女子娇嗔。
　　右边的脑袋亦学了湘含的神态，却不答是，手挽兰花轻推自己的兄弟，又细声细气的道了句：“讨厌~”
　　湘含只觉一阵恶寒。不及说话，已被老白拉着走了老远。
　　街上人流如织，却全是些奇形怪状的人。有断脚的，无耳的，甚至留着血泪的女子，湘含越看越觉得诡异。他们仿佛想靠近她又不敢的样子，皆是停留在五步远的距离看着她，目光垂涎。
　　本是走在前面的老白突然回过头来拉了她到自己怀里，抬手举袖，遮了一切探究。
　　湘含埋首在他怀里仍是有些怔愣，男子的胸膛结实温暖，护着她穿梭其间，气息安宁从容。仿佛令她全身的冷意都退去了些去，倒升起些暖来。
　　突然头顶传来男子一声轻笑，“莫非你要这样一直贴着我？”
　　窝在他怀里本就暖意融融，他的一句话叫她脸烧的更红，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与他拉开了距离，但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明明是你把我拉了抱在怀里，怎的却说是我贴着你？
　　湘含抬头正欲反驳，却见老白站在一个摊位前，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玲珑的花灯，正含笑举着手里的玩意儿向他招手。
　　少女立马便忘了要说的话，满心欢喜的接过花灯把玩。
　　“这么喜欢啊。”老白也伸出一个手指推转她手里的花灯，旋转的花灯流光溢彩的煞是好看，湘含几乎要被迷花了眼。满眼惊奇的直点头。
　　花街灯如昼，映照她眉眼弯弯的笑颜，令人心生温暖，令人....心生贪恋。
　　“那么你想不想留下来呢？”两人离得近了，老白贴着她耳边的声音犹如呢喃，好似蛊惑。
　　湘含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点头。
　　“可是这是哪呢？”湘含一转头想要询问老白，却不防碰上对方的唇，两人唇齿相擦，湘含蓦然睁大了眼睛，看着老白眼里戏谑的笑，瞬间不知所措。
　　天地俱静的时刻里，她不知为何，居然大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对方的唇，软软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她眨了眨眼，淡定的退开几步，然而握着花灯的手心已是一片濡湿。
　　老白摸了摸自己的唇，笑的甚是愉悦，“这里是鬼市。”
　　“鬼市？”湘含一惊，“那么这里....”
　　“这里没有一个是人。当然，除了你以外。”他又凑近了她些，仿佛对于刚才的吻意犹未尽。
　　湘含有些呆了，愣愣的反问道，“那么你....”
　　“我？我也不是人。”他凑的太近了，仿佛有意为之，近的她都可以数的清他的睫毛。她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
　　此刻这情窦初开的少女娇羞无限，老白突然就开始怀疑自己做得对不对。
　　他淡了眼里的笑意，转身负手前行，只遥遥的传来一句，“还不快跟上，我带你好好的逛逛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