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红裘客1

232、秘事惊悚悚

　　阿晋是在三日后的一个下午找到温实初的——在一个偏僻不起眼的小酒馆里。
　　晚灯初上时，玄清和阿晋赶着马车带温实初回了府。
　　据说他们赶到了那家酒馆时，正好赶上酒馆打烊，温实初被店家抬着四肢扔出了酒馆。玄清一问经过，才知温实初欠了酒馆不少酒钱，于是命阿晋随伙计进店补了酒钱，然后将温实初带回了王府。
　　温实初此刻已然醒来，我只扫了他一眼——发髻散乱，满面憔悴，胡茬多长，浑身酒气喷涌，又脏又臭。不忍再看，叫阿晋找人为温实初沐浴更衣，净面剃须，一切收拾利落之后，找了间静房，安置温实初住下了。
　　次日早饭时，和清一起去看温实初。老远便看到温实初出了房门，一个下人拉着他的胳膊问：“大人哪里去？”
　　“你不要管，速速放我离去，若你家主人问起，就说我有事先走了！”温实初说着，要拜托那小厮，小厮不放，两个人缠在一处。
　　我见不得温实初这副窝窝囊囊的样子，心里想着眉庄，不由得怒上心头，待要上前发作，玄清拦住了我，不慌不忙上前道：“温兄，这一早是要哪里去？”
　　温实初愣住了，小厮也连忙松开了手，向我和玄清告道：“王爷和王妃可来了，温大人要走，小的拦都拦不住！”
　　“告辞！”温实初不敢直视我和玄清，拱手一揖，便要夺路而逃。玄清并未阻止，朗声道：“温兄还是要去酒家买醉吗？小王不才，府里的酒多得是，足够温兄醉上几年的！”
　　温实初愣了愣，还是要走，我怒道：“你这样醉生梦死，可曾想过别人的感受？！要，要她白白为你空等一世吗？”
　　温实初的身体剧烈抖了一下，再不能动了。玄清趁机上前攀住了温实初的胳膊，将他向屋中拽去。一方桌案前，玄清按着温实初坐下，也示意我坐下，不要动怒。我按了按心中的怒火，眼瞧着温实初憔悴如斯，也不忍再恼他。
　　“温兄，都说一醉解千愁，温兄醉了这么多日，可解了心中烦忧？”玄清有些调侃。
　　温实初苍白的脸，泛起一些红晕，却笑不出来，反倒眼中渗泪了。“王爷惯会说笑，温某实在惭愧，无颜再见故人了！”言罢，已是哽咽痛哭。
　　温实初从小到大给我的印象一直是温文和蔼，略带木讷的。从未见过他如此伤心痛哭，一时心中讶异之至，尽量和缓了声音，劝道：“实初哥哥，你哭有什么用呢？眼下哪怕发生天大的事，不也要继续面对么？”
　　“是啊，玉隐说的对，只要这天还没塌下来，凡事总要去面对的。”玄清亦附和，随手取出怀中的手帕，递给温实初，温实初也没有拭泪，却将那帕子紧紧的攥着，恨不能攥出几个窟窿来，可见心中痛楚纠结。
　　我和玄清对视，终究不明所以。
　　好半天，温实初才道：“此事，我实不知该如何处置，也不想告诉你们，只怕你们会牵涉其中，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耐着性子道：“实初哥哥，你确认此事不告诉我们，便不会牵连我们么？亦或，你确认你能独立应付此事，不致牵连无辜么？”
　　温实初怔然。我继续道：“你可知是谁托付我找你么？你又是否确认，你会连累不到她？”
　　温实初彻底呆住了，眼中眸光闪烁着犹豫与挣扎，最终定定道：“不，我绝不能负她！……”
　　“那温兄还不快说？”玄清也着急催道。
　　温实初点了点头，满面愧色——“此事，要从那次在凌云峰上和你们相遇说起了。……”
　　“从那说起？”我和玄清都回想了一下，不禁面面相觑。
　　温实初继续道：“我听到她的叫声，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我跑进院子，径直冲进禅房。然后……，然后……”他说着，再说不下去，痛苦的抱住了头。
　　我和玄清仿佛都料到了什么，却难以置信。温实初痛哭难言：“我一直当她还是小时候的那个嬛妹妹的，哪怕是从前心里对她怀有痴念，也从未想过，会和她发生那种事情！可是如今，我万不料到，她会变成那副样子……我和她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以后如何再面对眉庄啊……”
　　玄清呆住了。此前，我并未对他明说温实初和眉庄之事。可是今日，温实初动情之下，竟然脱口说了出来。
　　玄清定定的看着我，眼中略有一丝莫名难解之色。我略有不安——“对不起，清哥，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长久以来，不知该如何向你说起。实初哥哥，和眉姐姐，他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们应该帮他们！”
　　玄清微笑笑，口气微苦——“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关键是眼下，这件事如何面对。”
　　我点头，问温实初道：“实初哥哥，难道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敢进宫去的么？眉姐姐她可一直都念着你呢。”
　　温实初摇头道：“那日，我自知行下丑事，却还存着一丝侥幸，照旧到宫中任职。可是，我万没有想到——两个月后的一天，我听说皇上出宫为国祈福，顺便祈求大周能打胜仗，去了甘露寺，继而凌云峰。我更没想到的是，皇上回宫后的一个月后，李长点名传我上凌云峰为甄嬛诊脉，说她身体不适，茶饭懒咽，还呕吐泛酸。……我心里存疑，不得不去了趟凌云峰。为她诊脉，吃惊的发现，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可是，当着李长还有其他宫人，当着她和崔瑾汐，我只能说，她的身孕是一个月。……”
　　“你是说，她肚子里的骨肉是，是你的，不是皇上的？”我惊骇之至。玄清也膛目视之。
　　温实初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不得不帮她圆了谎，也正因为我帮她撒了这个谎，她才得以回宫。她继而要求我，为她护胎，直至孩儿顺利生产。还说以后亏待不了我。且不说我，但说孩子，以后是皇子皇女的待遇，若是男儿，还有可能登基继承大统。可是，我要这些做什么？我想要的只是研制出假死药，救眉庄出宫，能够以后长长久久的和她在一起……，如今，被她胁迫一步，从此以后怕是步步深陷，为她所用，再不能自拔。若是如此，即便我以后能够研制出假死药，还能和眉庄在一起么？心里想着这些，我便无法若无其事的在宫中继续任职，每日失魂落魄，连太后的汤药也安排错了剂量，我不得不请假出了宫。”
　　竟是这样一番经过。我听罢，心凉不已。玄清忽然道：“我听玉隐说，温宅曾有黑衣人出没，你府上的老家人还遭受了袭击。温兄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温实初苦笑：“除了她，还能有谁呢？我不愿听命于她，她怕我坏了她的好事，必然要除我灭口。”
　　猛然间，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阿晋，你来！”
　　阿晋一直在门外守着，此刻连忙冲进来道：“王妃有何吩咐！”
　　“你马上带些人，去长平蝶谷之畔的橘洲看一看！……”
　　“去那儿？”阿晋有些摸不到头。
　　“你去看一看，石生夫妇是否还安在！”
　　阿晋醒悟过来，应了声是，领命走了。……
　　……
　　阿晋回来的时候，都是深夜了。我和玄清，温实初都没有睡意，只待他归来。他回来时面色无喜无忧，告诉我们，橘洲的林屋之内，落满灰尘，早已没有人居住了。他又在周围附近的地方找了找，依旧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
　　玄清舒了口气——“顾佳怡倒是个有经历过风雨的女子。她和石生隐居的地方被人发现，觉得不再安全，转移他处，极有可能。”
　　“若是这样，最好不过了。”我也长舒了口气。
　　“玉隐，你明日进宫一趟吧。……”玄清语重心长对我道。
　　我郑重点头，也只能进宫去拜会她一下了。
　　次日一早，努力按下心中的恶恨之气，身上着了正品妃服，外罩软毛织锦，洒金梅花暗纹的披风，头挽流苏髻，发顶赤金攒珠花冠，横担日月恒升花簪，左右垂下长至垂肩的金丝步摇。
　　命阿晋备轿，采蘋备礼，一切收拾停当，启程入宫。
　　棠梨宫前，住了轿子，采蘋扶我出了轿子，阿晋上前，着守门的太监通禀。
　　等了好一刻，那太监跑出来，对阿晋道：“不巧了，真是对不住六王妃了，白让六王妃跑了一趟——莞妃娘娘身子不适，不想见任何人。”
　　这摆明了是要给我一个闭门羹了，阿晋并不是好打发的，似乎早料到这一局，笑向太监道：“劳你再去禀报莞妃娘娘，若是不见我家王妃，我家王妃可就要去拜见太后皇后了，事情闹大了，莞妃娘娘的胎怕是万万养不成的了。”
　　太监吃了一惊，跑回去再次回禀，很快，再次出来，满面带笑：“六王妃快快请进，莞妃娘娘在莹心堂内已经沏了好茶，敬候王妃了！”
　　“王妃请吧。”阿晋向我笑道，“阿晋在外面候着，采蘋采兰，你们两个可要留心，伺候好王妃。”
　　采蘋采兰点头：“你放心就是了。”
　　于是，在采兰采蘋的陪同下，我进入了棠梨宫。
　　莹心堂内，甄嬛正坐于椅上低头品茶。上下打量她——头梳反挽髻，斜插宝石流苏的蝴蝶簪子，一身绯色百蝶穿花的曳地长裙，敞开式的衣襟，果然一副安心养胎的样子。
　　我如仪的行礼——“妾身玉隐给莞妃娘娘请安！”
　　甄嬛啜了口茶，口角含了笑容，微微抬手——“六王妃起来吧。”言罢吩咐人，看座，上茶。
　　我落了座，并不喝茶，只是看着甄嬛。甄嬛笑道：“六王妃急着求见本宫，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