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红裘客1

211、一箭中三雕

　　“傅如吟死了？”我也是一愣，没想到半年前还盛宠的傅如吟，如今已是一具尸体。不过，后宫这个地方，偶尔死个人似乎也不是怪事。但见陵容神色哀戚沮丧，不禁有些纳闷，试探着道：“你素日也不见与她交好。”
　　陵容苦笑着摇了摇头，将事情经过简单叙述了一番——傅如吟之事，颇为蹊跷。她与玄凌夜夜如胶似漆，足有两月有余，玄凌的身体竟是渐渐憔悴了下去。此事被胡蕴蓉在太后面前告了一状——傅如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迷得皇帝夜夜留宿她宫里。太后一听，如何再坐得住？命人调查此事，竟然从傅如吟的宫殿里搜出了五石散。五石散若服用适当，有温肺气，壮元阳之功效。但若过多服用，如同淫药。难怪玄凌会与傅如吟夜夜行鱼水之欢了。
　　傅如吟因此犯了死罪，被太后下了懿旨赐死。临死连连喊冤，但有谁肯听她的呢？胡蕴蓉倒好心的进言——或许傅婕妤当真是冤枉的。毕竟此前从未听说傅婕妤有配香之长。一语提醒了众人。但是放眼后宫，擅长制香的只有两人，皇后与安贵嫔。
　　傅如吟是皇后选进宫的，安陵容把亲子送给皇后抚养，可见亲密。如此竟有摆脱不清的关系了。难怪陵容如此忧虑。
　　我看着陵容一时也有些困惑——毕竟她于宫中日久，是否真的？……陵容见我这副表情，不禁有些气恼：“难道你也怀疑我？”
　　我有些脸红——“陵容，这香你会配么？”
　　陵容气的直翻白眼：“我会便是我么？再说，这也根本不是香料所制！”
　　“不是香料所制？”我有些好奇。
　　“当然不是了。”陵容没好气的解释，“五石散只是一种药，里面含云英，石母，朱砂，等材质。而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属于香料范畴。”
　　我这才明白。却依旧有些好奇，问道，“陵容，你善制各种香料，那种香，有没有用过？”问完了，有些后悔。
　　却见陵容忒的笑了，想了想道：“很久之前，我倒是送过甄嬛和眉姐姐鹅梨帐中香。告诉她们这不能多用，只用一点点，这样可以让皇上更有感觉。……”
　　我这才释然疏了口气。陵容又正色道：“不过，傅如吟的东西，的确不是我给她的。我即便给她，也不会让她用的那么狠啊？”
　　“也是。”我不住的点头，“皇后若想长久的利用傅如吟，就更不会这样了。”
　　“可恨胡蕴蓉，一箭三雕，既除了傅如吟，又打击了我和皇后。”陵容恨恨不已。
　　“亏她还是翁主之女，计策竟如此狠毒下流？”我有些不解。
　　陵容讥讽道：“卖香料的不过为了谋生，所以不管什么下作香料，只要有人买，就肯做的；但用香料的，除了勾栏之地，不都是那些大富之家？越是大富大贵之家，见不得人的事，就越多。”
　　我不住的点头，联想元氏所为，陵容说的颇有几分道理。陵容忽然又问道：“问你件事，你可得老实回答我。”
　　“什么事？”我见她面色郑重，颇为纳闷。
　　“你知道甄嬛去哪了么？”
　　“啊？”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问题，愣了愣，慌忙摇了摇头，“她，我怎么知道她去哪了呢？你知道的——这半年我都没在家。”
　　“当真不知？”陵容紧紧盯着我。
　　“不知。”我摇头，继而疑惑道：“你为何要问她下落？”
　　陵容忽然冷了声音：“自然是剪草除根！”
　　“剪草除根？”我诧异至极，“要剪草除根，为何不早些呢？偏等到现在，三四年都过去了！”
　　陵容瞥了我一眼，道：“你不知道么？如今甄家有复起之相，甄嬛亦有进宫之心。”
　　“甄家有复起之相？甄嬛有进宫之心？”我一时骇然了，和甄嬛相处那么久，竟然毫无察觉。
　　“甄嬛送给胧月的刻有绾绾二字的项圈，还不证明一切么？为了这个，皇上念了旧情，竟然提拔甄珩做了将军！”陵容解释道。
　　“就因为一个项圈？”我当真惊讶不解，终于有些明白甄嬛让我帮她送项圈的目的了。
　　“你不晓得么——那个项圈，像极了纯元皇后的旧物。那是傅如吟死了之后的事了——好多妃嫔陪着皇上去畅安宫看望敬妃和胧月，我也在其中。皇上盯着胧月脖子上的项圈看了好久，问是哪个宫里哪个匠人做的，要赏那匠人。敬妃也不敢答是甄嬛送来的，因为宫里有禁令——不得提甄嬛的名字，她只道是你送来的！”陵容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气恼，“你帮她送些衣物也罢了，送那个项圈什么意思呢？莫不是有心帮她复起？”
　　“我！……”我一下子愣住了，解释道，“我只当她爱女情切，她也只说为了胧月更受皇上重视，将来能有个前程。我哪里料得她还有这层意思？”
　　“绾绾！”陵容几乎切齿念了二字，“我当初只道她不甘为人替身，所以出宫。觉得她还有几分骨气，却没想到她内心如此卑贱——为了重获荣宠和她一家子复起，竟然豁出去给人当替身，她甄家此番若真的复起，她可真有脸啊！”她说着，忽然转眸向我：“我这样说，你可介意？”
　　我只愣愣的看着陵容，缓缓摇了摇头，又道：“陵容，你很介意她回宫么？”
　　“当然！”陵容斩钉截铁的说了二字，继而道，“我和皇后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胡蕴蓉一心要灭我二人，将来若是甄嬛也进了宫，再与胡蕴蓉联手，我和皇后的日子还能安生么？即便我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我的予泽着想，玉隐，我说的这些你明白么？”
　　陵容的面色和语声均带了几分急迫，这令至今还沉浸在旅途闲散意绪中的我，有些慌促失措，只机械的点了点头——“明白，我明白你的心情。”
　　“你明白什么？”陵容的话语带着急气，“若是你知道甄嬛的下落，你最好马上告诉我与皇后，你知道么？”
　　“哦，若是我知道她的下落，也告诉了你和皇后，那么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她呢？”我疑惑道。
　　“自然是杀！”陵容毫不犹豫的吐出了杀字，又道，“我知道你心软。可这件事情，你心软不得。她若真有复起一日，不但我和皇后要受其害，你更是在劫难逃！”
　　陵容的话似乎说的不错，我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又想起辉山摩格说的话来，一颗心直如惊弓之鸟。可是，我能供出甄嬛么？——我实在不齿这样的作法。又细看如今的陵容，她脸上露着明厉狠绝的杀气，着实是从前我不曾见过的。好好一个人，在深宫里待久了，都会变成这样么？恍然间越发惊骇悲徨——整个世界都在变得复杂，而我却还如此天真。
　　“陵容，你好像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我呆呆道。
　　“呵呵，”陵容冷笑了两声，“这人心是善不得的，我若想在这后宫活下去，就必须变得狠毒。当日皇后若非一念之仁，又怎会纵得甄嬛活到如今？若非她一心疼爱予泽，又怎会疏忽了胡蕴蓉？如今，我们是再也疏忽不得了。因为我们谁也输不起！”
　　一时，我有些漠然无语。陵容看着我，又冷笑道：“你不要以为什么事能瞒过皇后与我，你一定不知道吧——在你和清河王离京出游之后的日子里，皇后暗中派人将你清河王府都搜了个遍。城外的甘露寺和凌云峰禅房，就更不用说了。那几座山峰的一草一木，想必都被皇后的人搜过了。……”
　　“是么？”我汗颜，讷讷道，“既然如此，想必你也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
　　陵容一下子有些颓然了，脸上狠绝的杀气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无奈的苦笑：“是啊，我当真也糊涂了。竟然猜想是不是你和王爷离京之时，偷偷也将她带出了京。不然她怎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我又想想，你和王爷之间鹣鲽情深，一路上怎容得再有其他人在中间捣乱？是我糊涂了……”
　　分明是我糊涂了吧——此刻才慢慢醒悟过来，莫不是甄嬛一直在利用自己么？利用自己与她的一点点血缘之亲，使甄家复兴？先是叩我一个头，恰好救了甄珩，在使我为之传递项圈，博得皇帝旧情，甄珩为此做了将军。傅如吟在时，皇帝分不开身去看胧月，待傅如吟死后，皇帝去看胧月，皇后才发现大事不好。而那时，甄嬛早已坐着马车同我和玄清一路出京了。天！难道她算的如此顺顺当当么？我实难置信，或许一切只是凑巧。她在凌云峰禅院，怎会知道胡蕴蓉与傅如吟在宫中斗得你死我活，她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么？
　　一时，只觉得心乱如麻，脑中像煮了一锅浆糊。
　　辞别了陵容，乘轿回清河王府。一路辗转反思，到底理不出个头绪。
　　与甄嬛从侍郎府到皇宫，我们相处了那么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晰不过。我是什么样的人，想来她也了然于胸。若此次杀她，我实难下手。可若不杀她，来日莫非真要折在她手上？或许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阻止她进宫。不过，话说回来，她会有什么法子进宫呢？
　　直回到府中，用罢了午饭。独在松兰堂支额凝思。正在这时，忽然流朱来了，怀里抱着红儿。
　　我叫她坐下，又支走了采蘋采兰等。
　　默默打量流朱，她脸色有些讪讪的，似乎一边哄着红儿，一边思虑如何开口跟我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