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他朝相逢应不识 ...
-
三年后。
一行人马已在山中走到了第七日,放眼望去山中满是白雪,除了肉眼可见的起伏外,便再无其余可供端详的东西。
拖着货物的汉子拉过领头的少年,几乎是怒不可遏地问道:“兔崽子!你说今日到,这满眼全是白花花的雪,老子怎么瞧不见半个人家?!”
被扯过的少年身形单薄,脚离了地在半空中晃悠,神情很是害怕,只是一味地梗着脖子说:“公子说了,向着太阳走七日便能到达此行目的地。你,你走就是了!”
壮汉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放开少年的衣服让他一下子摔在雪地里,骂骂咧咧地又拖了货物前进着,这雪山安静得连个鸟儿都没有,他心里实在发慌,只能时不时地用少年来出气。呸,他往边上吐了口唾沫,心中懊悔,早知道他便不应该接了这趟活,这雪山只有进没有出,分明是送命的买卖。
又行了半日,眼见天已经半黑了下来,众人心中都是一沉,七日将至,日落之后若不见人家,怕是要丧命此处了,忽见眼前两点光芒。狼!众人心中俱是害怕不已,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然而那双闪着墨绿微光的眼睛靠近后,众人便发现它身上还坐着个灵秀可爱的少年。
少年皱了皱鼻子,抱怨道:“你们可算到了,随我来吧。”说完骑着狼便走了。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已到了目的地,纷纷欢喜得说不出话来,随着那少年进了一处山谷。
一间极宽敞的屋内,宋非正立在窗口向屋外望去,此地白雪覆盖,晶莹剔透得好似水晶宫一般,圆顶的用冰砌成的屋子随处可见,人人面上都带着自足的笑意,内里的人不出行,外界的人能进者也是寥寥无几,这个地方就像是游离于世外的一个小小的山寨一般。
难怪……他叹了口气,眉间有着些许愁思。
我立在远处怔然望着他,心口好似又有些疼痛,抚了抚鬓角的白花,我低低地叹道:“爹爹,山神为何有此安排?”
四日前这个人出现在了寨子门口,说是要寻容家家主,那时我正在冰泉边打水,听见那不可思议而又熟悉的声音时直直地跌入了水中。娘亲怜惜我受苦,便让他在此地住下却迟迟未安排见面,唉,我怎能不知,她是怕我见了他伤神。
但是终究是要见的,更何况,更何况明里未有碰面,这般偷偷地看他之事我已做了不知多少次。
其实我本不应当这样的,三年前我还是个天真的孩子,不懂世间许多曲曲折折,只想着我欢喜他,他也说他愿意娶我,便足够了。我未多想想,我这么一个突然冒出的陌生少女,缠着说要嫁给他,他不表现出疑心本身便已是很奇怪了。我知他定然查探不到我的身份,只能从我在中原行走的蛛丝马迹判断出我的年龄,与大致是个西域的富家小姐这些信息,只能说我本身便是最大的疑点。
我不知道他当日见到我第一面时本是接到消息说有人要刺杀他的,只是却不知为何没有行动,还误打误撞地碰上了我,更是头痛地被我赖上,他怎能不疑心?我硬要他与我单独出行赏花,却遇到了袭击,他想必认为一切都是我在骗他,那次刺杀也是我精心安排,是以随后我遇险他才那般惊讶,唉,真是不怪他。
醒来那日我收到爹爹病危的书信,心神俱损之下未有给他留书,不知他是否会认为我是计划失败,怕暴露便暗自逃脱了。当日我虽心死,但到底熬不过相思,事后也给他写信说明了前因后果,他却未有回信,想来便是对我没有情意不屑理睬,当年种种果然只是敷衍罢了。
这些都是我这三年以来自个儿体悟出来的,若是我当日多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想,早日告诉他我的一切,我们二人应当也不是如今的情形,可叹,可叹,我当初果真是个无耻的小姑娘。
想通了这一切我便命下人去安排了与他的见面,如今身为容家家主的我,这点担当好歹也是该有的。
他立在厅堂门口,依然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我自内门而出,看到的便是以皑皑白雪为映衬的他,忽然便想到了那日他立于花灯之下,自那日起我便失了心。
哦,对了,此时还想这些做什么呢?
我挤出一丝微笑,对着在门口的他笑道:“宋三公子,别来无恙?”
他眉间有片刻的怔愣,眼神落在我鬓角的白花处微微闪了闪,才漫不经心道:“容姑娘还记得在下?真是令人心喜。”
我紧了紧袖子下的拳头,压下胸中的一口气客气道:“公子请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他淡淡一笑,语含嘲讽道:“在下本是前来求见容老前辈商议商事,却不知容前辈为何对我避而不见,还遣了他年幼丧夫的女儿前来,可是连一面也不想见在下?”
我一口恶气提上来,几乎忍不住要大骂回去,好在及时压下,我理了理鬓角的白花,淡淡道:“公子误会了,三年前家父已去世,如今家主,便是在下。”既是家主,梳着小女孩的发辫自是有些不妥的。
他猛地抬头,面色似有些发白,想要来握我的手,被我受惊一般一下子打落,勉强一笑道:“今日在下身体不适,失态了,改日再谈吧。”说完便匆忙步入了里间。
我不明白今日他这表现是为何,明明当日无情的是他,说要来提亲却未践行的也是他,三年来起初我仍有期盼,至今终于是死心,他又何必做出这番不知情还深情款款的模样,不过是令人徒增伤感罢了。
隔日我便令人传话去告诉宋非他所要求之事我不能应允,请他还是早日下山为好。容家隐于世事之外已是良久,再次与商挂钩,便是与爹爹生前所为相悖,这是我万万做不得的。
我早知他不是个容易听人摆布之人,却未料到他在我要沐浴之时直接闯进了我的卧房的浴室内,幸而我尚未除去所有衣衫,然而身上也只余了中衣与亵裤,我将衣物抱于胸前,不由怒道:“宋三公子这是何意?我不知中原还有擅闯姑娘闺房这一习俗。”
他勾了勾唇角,一双眼睛在朦胧雾气中该死的有着醉人的迷离,他轻笑,盯着我的眼睛道:“宋某自然是前来谈判。”
谈判?真是见鬼的谈判,何种谈判需要在眼下这种情形?
我故作镇定地套上外套,然而我平日衣物向来偏爱便于行动的款式,如今这本是十分贴合我身形不易披上的衣服却是让我恼怒得恨不得一把火烧掉。
他又是轻笑,越来越朦胧的雾气让眼前看不太清的我对声音更加敏感,我懊恼,时至今日我心中竟仍对那懒洋洋的声音有着眷恋,嘴上则不留情面道:“不必了,在下已说过,此事毫无转圜余地,烦请公子立马出去,否则休怪我叫人了。”
我听得他是向我这儿走了几步,道:“容氏若是不愿再入商途,宋某也不好再强求,只是今日,宋某却是来讨要一件东西的。”
“什么?”
“雪山上最美丽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