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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十二

      努哈儿心有不甘地盯着花爷棍子上的鱼看了许久,幽怨,断肠。
      这明明是他逮到的鱼,可大了,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呢。
      啊娘说,敢于反抗才是男儿本色,于是几次努哈儿张口欲言,只是一遇上花爷的眼神,又成了欲言又止。
      花爷显然不是个善茬,明知故问,小哈你看什么呢?
      师父你不是说不吃吗......
      我傻啊有这么大条鱼不吃。
      ......
      花爷喜滋滋往鱼肉上刷油,烤得湖边飘香。
      努哈儿瞥了眼自个儿的小鱼,咽了咽口水,师父...
      恩?
      你的鱼能不能让我咬一口啊?
      不知道,你自己问它。
      ......

      花爷在那把鱼来回翻动,鱼肉烤得滋滋作响,味道缠人得紧,努哈儿心不在焉烤着自个儿的小鱼,视线就没从花爷的棍子上移开过。
      小哈,你的鱼快焦了。
      努哈儿冷不丁回过神,一瞅鱼尾果不然都起了火了,忙不迭将木棍收回来,呼呼吹了几口气,把火星吹灭了。
      花爷嗅了嗅自个儿的烤鱼,一句熟了让努哈儿刚咽下去的口水又上来了。
      师父,就一口,好不好啊。
      花爷斜他一眼,瞥着他馋得不行的样,给你吃我有什么好处?
      我能伺候师父呀。
      嘁,你伺候我什么了?当兵一去好几年,影子都见不着。
      可是我现在有假了嘛,可以跟师父回医馆,给师父当药童啊。
      花爷一听,心中那处柔软的地方跟着一动,他的医馆自努哈儿从军之后便没再雇过药童,孑然一身蹉跎至今,如今却像是要回到几年前的模样,说不上哪里觉着高兴。
      你都当了四年兵了,都成大老粗了,哪个大夫要你这种粗野小子当药童?
      努哈儿却是一脸骄傲,自信满满,把手里的鱼往地上一插,上前就把花爷抱了起来。
      花爷没设防,一时竟呆了。

      师父,你现在一百四十斤,比以前胖了两斤,你看,我还是能抓药的。
      花爷回魂了,好气又好笑,我手里这么大条鱼你看不见?
      努哈儿一怔,忙不迭将花爷放下来,随即伸手掂了掂花爷手里的鱼,三斤六两,两下相减,咦那师父你瘦了一点诶。
      那可不,你当开医馆容易呢。
      师父等我退役了我就把你养胖起来。
      快拉倒吧,你要退役了指定一身伤病,回头我还得照顾你呢,哪有功夫胖。
      花爷说着伸手剥了块鱼肉,往嘴里一放,颇为满意,他调出来的味道就是独步天下,只是这一尝又有些腻,自个儿做的东西吃了十几年,总想换点不一样的。
      小哈,把你的鱼给我。
      努哈儿顿时又哀怨了,师父,你的鱼那么大还不够啊?
      要你给就给,哪那么多废话。
      努哈儿含泪把自个儿那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鱼交了,花爷尝一口就直摇头,你怎么吃这么咸。
      努哈儿跟着尝了尝,不咸啊师父,刚好。
      你八成是让营里东西吃坏了,花爷说着,把自个儿的大鱼换他手里,拿去拿去,吃完了还不睡觉看我弄不死你。

      这可是天生掉大鱼的美事儿啊,努哈儿那颗单纯的心一下就感到了莫大的满足,和幸福。
      其实营里的东西挺好的,师父你不要担心。
      你们平日都吃些什么。
      大白菜,黄豆芽,还有番薯呢。
      没了?
      有时候几天可以吃顿肉,有的时候半个月吃一次。
      那出兵的时候都吃什么。
      出兵的时候就不好说啦,有时候只有大米饭和野菜,不吃也得吃。
      苦不。
      苦呀,可是能吃苦才是男子汉。
      吃药的时候怎么不当男子汉。
      那不一样呀,药比当兵还苦。
      出息,难怪当不了将军。
      将军说了,我是因为不通兵法才当不上。
      花爷就笑,他的小哈什么时候长成大哈呢。

      师父今天月亮好大啊。
      啊。
      不过我们有一次出兵,扎完营,那天的月亮比这个更大,而且好圆。
      花爷嚼着努哈儿烤出来的鱼干,咸的直皱眉,那是中秋吧,废话,中秋月亮当然大。
      对,中秋!大宝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知道中秋干嘛的吗。
      知道啊,一家团圆的。
      花爷瞅着他吃得比猪欢的势头,半点情绪没有,有些好奇,你不难过?
      努哈儿闻言,抬起脸奇怪道,难过什么?
      嘿你这臭娃娃还挺薄情啊,不记得你爹娘远在白龙口了啊。
      想爹娘为什么要难过呢?啊爹啊娘过得好,我也过得好,虽然我们见不到,可是我们的心在一起,这不是该高兴吗?
      说你薄情你就是,别顶嘴。
      哦...那师父会难过吗?
      难过什么?
      师父中秋不想爹娘吗?
      花爷没想努哈儿忽然这么问,一时竟无言,盯着手里边的烤鱼出了老大一会神。

      不想。
      啊?为什么?努哈儿不解之余,也才发现似乎到现在为止他都没见过花爷的双亲,更没见过花爷有其他亲人,谷中弟子花爷也不亲,奇哉怪也。
      天天都能见到,有什么好想。
      咦?那师父的爹娘在哪里,怎么我都没见过?
      天父地母啊,能不天天见吗。
      什么什么?
      努哈儿压根没听清,也听不懂。
      花爷的脾气显见地好了一回,伸手指了指头顶,天父,又指了指脚底下,地母。
      努哈儿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原来师父你没有爹娘啊。
      话一出口又后悔了,这样伤心的事情,他怎能张嘴就说出来。
      你倒还是那么笨,非得说这么清楚才能听明白。
      努哈儿没问花爷为什么没有爹娘,这都不重要,他不想看见花爷不以为意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他早已习惯毫无所依所以毫无所动。

      师父你这样说不对,我已经娶了你了,那我的爹娘就是你的。
      娶?凭你也配?
      那就嫁。
      花爷喷了。
      快得了,我有没有爹娘都没差,你师父我就是个不世出的人才,老天爷都管不住我,你爹娘能管住?
      努哈儿想想,有理,花爷这种人,有爹娘估计也是被气死的命。
      师父你说的对。
      花爷就笑,我什么时候错过。
      努哈儿还没说完,现在师父有我了,有没有爹娘确实没差。
      这又有你什么事儿啊?
      爹娘不能陪师父一辈子,可是我可以啊。
      花爷一愣。

      花爷觉着啊,这月色太好,还有点温柔。
      他差点就着了道了。

      裴元是在出门准备上山采药的时候与努哈儿不期而遇的,当时天色不过刚亮,谷中幽静得像一潭无人惊动的池水,努哈儿却坐在落星湖面的小木桥歇脚。
      哈儿怎么起这么早?
      咦大师兄你也起好早。
      我要上山,你才刚回来,怎么不多休息。
      我习惯啦,在军营里有时候半夜就得起来了,这个湖跟我们校场差不多大,我就跑两圈。
      裴元笑了笑,道,喝杯茶歇歇吧。
      好啊好啊,正好我渴了。

      裴元把药篓放下,进屋端了茶具出来。
      谷中皆知裴元除了喜欢钻研医书,另一喜好便是品茶,甚至特意在房前空地砌了块石桌,安了个小炉,水非山泉不取,壶非朱泥不要,讲究得紧。
      努哈儿看着裴元提水壶往炉子上放,忽然想起了什么,拍着脑门站起来,师兄你等我下。
      裴元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努哈儿已经转身跑远了,过了小片刻努哈儿才回来,手里多了样东西。
      大师兄,用这个泡茶好喝。
      裴元一见,花爷的西施,顿时有些好笑。
      想他当初一眼看上了花爷这个壶,几次欲借花爷都不肯,宝贝得很,如今轻而易举就摆在了自个儿桌上,却是从努哈儿手里拿出来的。
      一物降一物,古人诚不我欺。

      哈儿这次休假可有什么打算。
      唔,其实我也没什么打算,就是想多陪陪我师父,他要是回医馆,我就给他当药童,嘿。
      努哈儿说着就笑,脸上的神情就像初升的太阳。
      哈儿自己没有想做的事情吗?
      我就是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了才回来的呀。
      裴元听完,有些小小的意外,除了从军,就再没有其他了?
      努哈儿闻言,仔细一想,照顾我师父可不可以算其他的事啊?
      裴元一怔,随即也笑了。
      他在当初一直都不明白,谁都看不入眼的花爷为何忽然之间就收了个徒弟,如今一见,花爷倒确实没走过眼。

      花师弟能有你这样一个徒弟,身为人师也算无憾。
      努哈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无憾,有憾的。
      怎么说?
      我到现在都还没当上将军呢。
      裴元失笑,这可不像花爷的作风,花师弟很希望你当将军吗?
      努哈儿点点头,不知想了什么,又摇了摇头。
      裴元看不明白,努哈儿又说,我师父说当将军死得快,不当也无所谓。
      ......
      可是他又说要我早点当上大将军,可以带他走天下。
      裴元没说话,提着烧开的泉水开始冲茶,这个季节的茶叶比起春茶少了几分香气,多了份醇厚,甚至有点儿小苦,却是别有一番妙趣。
      要说走天下,花师弟早些年便已达成所愿,又怎会因此遗憾。
      可是......努哈儿挠挠头,我会遗憾啊。
      这话如何说?
      虽然以前师父走过了,可他是一个人,那怎么能一样呢。

      裴元抬眼瞧他,你若想带他走天下,也未必非要当将军不是。
      当将军威风呀!
      裴元一怔,随即失声笑道,我道你年纪小小如此懂事,却原来还是未长大的毛孩。
      努哈儿给笑得着实不好意思,将军确实威风嘛,虽然将军说我资质不足,难当大任,但是将军说了,我还年轻,事在人为。
      裴元将茶叶沏出来,推了一杯到他面前,尝尝吧。
      努哈儿端起来一啜,这茶水瞧着略丑,口感厚重,入嘴便有涩意,香味并不明显,一直到下了喉咙才渐渐有所回甘,却有几分新鲜。
      这个好喝。
      喜欢就带点回去吧。
      好啊好啊,我可以带到军营里。
      裴元鲜见地调了回侃,不带回去给你师父了吗?
      我师父肯定不爱喝,他都不吃苦的东西。
      裴元起身进屋,取出瓶茶叶,交给努哈儿。
      谢谢大师兄!

      花爷一睁眼就发现身旁空了,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莫名一阵气赌,正想坐起来,逢上努哈儿推门而入,花爷又把眼睛闭上了。
      努哈儿把裴元送的茶叶收好,一转身到床前,想喊花爷起。
      花爷一副熟睡未醒的模样,安逸异常,努哈儿一时间反倒没出声,站那足足看了好一会,他从出军营门到现在,还没仔细瞧瞧花爷呢。。
      花爷睡觉一向很静,睡下去时什么样,醒来就还是什么样,半夜连个身都不翻,要不是能听见他的呼吸,基本上就跟死了没甚区别,花爷一睡就沉,努哈儿长年呆在山上打猎,易醒,以往和花爷同榻,时常睡到半夜就醒了,见花爷睡得不挪窝,就将花爷翻动翻动,啊娘说,人不要老一个样子睡觉,对身体不好,花爷是个大夫,却不好好睡觉。
      想着想着努哈儿一个人就坐床沿乐上了,他可喜欢跟花爷一块睡觉,狼族人的嗅觉比起常人更为灵敏,许多旁人嗅不见的气息努哈儿一闻就着,花爷身上总有股特别的味道,是药房里带出来的,闻起来特别舒服,他还可喜欢看花爷抓药,花爷一双手动起来就像会飞的蝴蝶,这一想努哈儿忍不住往下一瞟,花爷的手就叠在肚子上,十指交握,既白又长。

      眼见花爷还没醒,努哈儿悄悄将花爷交握的手掌分了开,抓起一只就多看了几眼,他没从军前,花爷连手指甲都是他给磨的,花爷的指头有些平,指甲贴着肉磨得圆圆的,透着里边肉的颜色,可比玉琢的还好看。
      努哈儿看着喜欢,将花爷的手掌摊开,啪地就是一口。
      花爷立马醒了,一扬手坐起来,你在干什么?!
      努哈儿倒是一点没受惊,反问,咦师父你早就醒啦?
      花爷一声冷哼,把手抽回来,我问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师父,只是亲了一口。
      花爷没想努哈儿这么实在,问什么答什么,连点遮掩都不带,异族人看起来很没有礼义廉耻啊。
      你娘没教你中原礼节吗?
      可我又不是中原人......
      花爷大怒,还敢顶嘴?!
      不敢不敢,师父你别生气,你不喜欢那我以后就不亲了。
      出去!
      哦......那我去洗衣服。

      花爷那个火,说不清是哪儿烧出来的,唯一清楚的是他后悔了,他就不该把努哈儿接回来!
      睡意一早没了,花爷爬起来想洗漱,床头木架上摆着盆清水,搭着块汗巾,桌上是漱口的茶盅,倒水的小桶就搁在床底下,花爷从不让谷中弟子替他操持这些,脚趾头想想也知是努哈儿准备的。
      在以前,医馆里大小活计努哈儿就没有没干过的。
      花爷还火起的心顿时就有点软了。
      他其实也并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失态,想他活到现在,三十岁快摸着的人,什么阵仗没见过,只是那一刻,他的的确确也没料到努哈儿会那样做,尽管努哈儿早在军营里就表露过心迹,可毕竟还不曾有过什么越矩的行为,乍一有这番动作,着实让他意外。
      说起来还是偏见所致,努哈儿看着就傻......呀。
      当然,花爷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人,只是适才努哈儿的表现让他很是不悦,努哈儿的态度就像在说,他俩早已亲密无间,何必如此惊慌。
      鬼才跟他亲密无间!

      努哈儿蹲河边抡着衣锤啪啪啪洗衣服呢,哪能知道屋里花爷的自我想象天人交战,心里是想好久没见花爷发那么大火,竟然有些怀念,哎花爷真是长得好啊,不生气好看,生气也好看,不过生气折寿,以后还是多哄哄,不顶嘴了吧。
      你小子是不是又在脑子里冒犯为师?
      努哈儿一愣,抬头一瞧,花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河对面。
      努哈儿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在洗衣服呢师父。
      洗个衣服傻兮兮笑是什么意思?
      心里高兴呀,可以回来和师父一起住。
      花爷在对面找了块石头坐下,他决定跟努哈儿谈谈。
      小哈,咱们说点事。
      什么?
      我之前跟你说,我不介意你喜欢我,对吧。
      努哈儿没想懂,花爷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是啊,师父还说没碍着你就行。
      那你明白什么叫不碍着我吗?
      努哈儿想想,摇摇头。
      花爷就知道他得不明白,像你刚才那样,就叫碍着我了,懂了没?

      努哈儿愣愣地看着花爷,小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花爷毛了,听着,臭小子,你喜欢我我没意见,我也不干涉,但你不能因为你喜欢我,就单方面做些什么来影响我的情绪,还听不懂就滚回去当兵!
      努哈儿这回懂了,振振有词,所以我才在师父睡觉的时候亲啊,师父都睡着了,自然就看不到了,也就不会被我影响了嘛,谁知道师父装睡。
      花爷脸一黑,往地上摸了块石子儿就打。
      努哈儿捂着脑袋嗷嗷叫,师父你都不心疼我,老是打我。
      你又不听话我心疼你干嘛?
      努哈儿敢怒不敢言,埋头接着洗衣服,只是嘴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隔着条河花爷听不清,这就悄声无息踩着轻功过去,往努哈儿背后一站。
      努哈儿还在低低呜咽,似是有天大的悲痛,花爷听了半天听见一句。

      师父待我这么差,我还给师父洗裤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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