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北极熊》五九七三

1、战火的邂逅（一）

　　户外的太阳，望窗看去，白得刺眼，空空的水泥路，鸟影不见一个，照成热乎乎、发光的白，房子树木嗮成软绵绵的无精打采，苦于不能有脚跑去阴凉的地方，好似也抵挡不住焦阳的发怒的倔脾气。
　　室友阿力亚，搭一件红绿大花过膝棉衣裙，水蛇似地散漫在床上，双手毫无目的地把玩着手机，滑来滑去，整张脸怎么像失望过敏的人，算不上愁苦，却像在自我放弃，对学习对未来，见不到丁点希望的神色，总是哀怨着脸。看样子，又要逃课了，见我准备去拿包，嘴里恨恨地嘟喃：“这死天气，让不让人活，热成什么样子了。”
　　“又不去上课吗？”我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紧忙去找课本、笔、钥匙、饭卡。
　　“唉——早就无所谓了。嘿——嘿。”她狡地苦笑了一下。
　　“走啦，走啦，新学期来几天了，总要去露露面吧。”我很无奈地劝道。
　　提到“新学期”，她好像被莫名的叫做希望的东西触到了，移开一直留在手机上的眼睛，直茫茫，向前，像在思索。
　　我见她有了轻微的变化，加大语言力度，想她一同跟我去上课。那个教室，好像被像她这样成天逃课的学生遗忘，成了葬送梦想的坟地。长年累月，总那么几个孤单的人影，心情高兴时，偶尔来回“嗨”两句我，彼此之间，熟悉却陌生。我甚至习惯了独我一人，坚持着每日要去的枯燥课堂，不去，我的内心像欠老师许多人情，很对不起人似的。我不怕欠别人钱，因为可以还，人情，却是不能同价地还回去的。
　　“走啦，女人，快走啦，去看一下。你的父亲可不希望你这样！”我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搬出阿力亚的父亲，是最有效的，可她的父亲大人，搬得不好，指不准会闹出什么情绪。我今天必定是疯了，一溜口，讲出她父亲来。我愣愣等待她乌云的面孔，心隐隐做着准备。
　　没料到，她一反过去的常态，眼睛收起藏住的一丝哀伤，转向我，提起苦郁的双颊，微笑着。盯着的几秒钟，目光好在感激我。空气一刹那，滞住了，长一个世纪一般，久久——
　　“唉——你这女人，拿你没办法。”
　　“走喽，还有十五分钟，我们快点！”我看她笑了，催起她快些，想在十五分钟，赶完三十分钟的路。
　　“呵呵，等一下。”她终于吃些力气起身，离开了她的那个困住人奋力的“床”。一个夏天，阿利亚像是失去灵魂，要死要活的，甚至某个深夜，独自一个人拿着酒瓶，跟个受过极度创伤的女人一样，面目茫然，有气无力，独自在阳台上，摇摇晃晃，喝着酒，哭笑不得。要知道，□□是不能喝酒的啊！
　　一出门，阳光更烈了，大夏天，烤火似的，热气扑面袭来，热得皮肤搁在蒸笼一般，手里的太阳伞顶不起作用，
　　按理说，那时已经是九月中旬，六月伏旱不该在这个月份跑出来耍威风——不合气候规律。说不出什么原因，天气在鬼变着，正如老太太老爷爷们，一碰到不能理解的人和事，便嚷着感叹：时代不同了，时代不同喽。当真是时代不同了么。
　　阿力亚和我，一路上，太热，只顾忙赶路，沿着弯弯曲曲的柏油路，走上好长一段，穿过一片凉快些小树林，两步并作三步，踏完一段石阶，来到平路，朝向宏大连在一起的AB两栋教学楼，走去，向熟悉的玻璃大门，走进去。
　　“天好热啊，不知有老人中暑，死了没有。”收起太阳伞，立刻拿手当作扇子，拼命来回摆动。
　　“唉——这个地方。”阿力亚显然没听到我的讲话，撇向贴在墙上国外大学的宣传栏，不以为意。
　　上到二楼，两扇吸人似的灰色大门，上面醒目的写着几个大字：International college.我们站在门前，搞笑地抿起嘴，对望了一下,漫不经心走进去，教室里空荡荡，是我们太快了还是老师凭空又消失。我的怨恨，像“毒蛇”一样溜了出来，慢慢地，朝向大脑。天啊，接下来，我要做什么事情，要疯了吗？不想活了吗？
　　记不清是何年马月，我们这群选读商务英语的自考生，怎么会落到今日这种悲惨的境地，一个个抱梦想而来，一个个却又死在拐骗梦想的骗子手中。
　　我的恼怒，侵袭着向前，向前，无法控制；我的步子朝办公室前去，一跺一跺；我的嘴角，强装微笑，机械挂着，身体炮火似的，衣服盖不住内心那股将要燃出的怒火。想必，我是疯了，疯了。
　　啪——门开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李名藏这个混球，我直接冲上去跟他理论，他根本不配当老师，用不着“礼貌”二字。礼貌给的是有良知的人。
　　“老师，今天又没有老师来上课！”我尽量抑制待发的情绪，硬生生蹦出这句话，立在他办公桌的侧面。
　　看到他桌上放着吃剩的半碗清汤；电脑屏幕，五颜六色的游戏，挺着胀出□□巨胸的美女战士，左右摇晃，好像在说：来啊，来啊。
　　只见他手脚乱忙，赶紧停放下吃清汤的胶汤匙，去叉页面。做什么，都被我看到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办公看色情，被学生撞到，猥琐成不成模样，近乎一分钟内，假装在浏览页面，抬头看我的勇气都没有吗。对了，我忘了，他不是男子汉。
　　“老师，今天任课老师又没来？”强压住火气
　　“马老师，任课老师今天又没来？”升温。
　　“马老师——”
　　一场师生火战，犹蕴藏能量已久的地震，一触——即发。

　　遇见大山，是在学院的走廊里，他穿一条温柔的雪白裤子，戴着墨镜，像欧美即将要出场的男电影明星，干干净净，十分帅气。
　　第一眼，可惜我没有能力去发现他的美，因为那时，我对男子的审美观不同于现在，日本那种面目身材修剪得像女子，才叫帅，真正可以区别女人，有男人气息的，反倒叫做丑。不懂得男人异于女人的阳刚之美。直觉告诉我，大山不帅，相对我而言，太高太壮太大了，我不太喜欢。
　　他穿过走廊，经我坐进的教室门口，露出一副东张西望的面目，好像，对这儿鬼地方，十分的好奇。
　　而我，和阿力亚慵懒地靠在进门的座位上，毫无力气，身上的热气，迟迟不肯褪去。太阳想要把整个教室熔化了，我们闷热得如同坐在火炉里，是
　　待出的烤红薯，“泪”流满面。
　　突地，瞧见一张欲要伸进来的脸，阿力亚“刷”地坐好，我也被她的怪异举动，感染了，端正姿态。
　　大山，他跨步进门，同时摘下了墨镜，挂起微笑，冲阿力亚，像是见到同胞，脸上浮出一丝惊奇，问好道：“阿萨么勒贡（你好）！”举止得体大方。
　　霎时，阿力亚的脸，溜出丁点窘，双目不敢正视他渴望的眉情，望望他的蓝短袖，又看看前方的空气，整个眼神，没地方放似的，限于礼貌，羞涩轻撇他一眼，回道：“阿撒么勒贡！”
　　后面跟进一个瘦小些的男孩，穿一身黑，径直走到后面，熟悉似的，选了一个靠后的座位，安静坐下来，张着一双深凹的眼睛，似在等看一场滑稽的好戏。面部强装镇定，心咯咯笑。
　　“你也是乌兹别克斯坦的？”大山的两只眼，在期待着什么。
　　“不，我不是，我是新疆维吾尔族。”阿力亚并不说中国，在她心里，爱新疆，更爱维族。
　　“嗯——”大山依旧微笑，眼睛转向我，放出欣赏赞美的眼神，小心翼翼，打量我的脸。
　　坐我一旁的阿力亚，低下头去，一头枯草似的乱发，垂下来，近乎遮盖住她绯红的脸，眼睛羞涩地看着我的大腿，双手时而不时扯扯垂在胸前泛黄的发尾，耳朵机敏地在竖着，等待——听。
　　我一直在观察，一点也不窘，心里没有麻麻乱撞的感觉。在我眼里，一眼看上去不帅的男孩子，是镇不到我的，自然，我的羞涩不会平白无故冒出来，坏我形象。

　　“你好！”大山露齿笑着，透来的眼睛是极其友好的。他也不窘。
　　“你好！”我也把“好”字故意念成第四声调。
　　逗得两人哈哈哈大笑。一触目，交换了眼光，接受了彼此。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个国家”
　　“我叫——大山。我来——乌兹别克斯坦。”两句话，费力挤出嘴巴，讲起汉语有若口吃，抑扬顿挫。
　　“你会英语吗？”
　　“我——”他正要开口，后面不声不响的新天突然讲话了。
　　“他英语不好，很差！”手里在把玩着笔，好似他很好的样子，要来告诉我。
　　我愣愣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大山的脸即刻窘了一下。
　　“以后我教你学汉语，你教我英语，好吗？”
　　他很高兴，轻微的窘消失了，抿起嘴微笑，盯着我看，脸颊的两块肉，耸成一团，堆在脸上。
　　“好！好！”
　　“他汉语也不好，差！”后面的新天又冒话了。
　　教室的空气立刻僵住似的，我们的热被什么东西驱逐掉。我奇怪回过头，又看了他一眼，怎么，他没有不好意思，坐在那里，淡定观察着我们。
　　大山极度地窘，卷起眼皮，急忙丢给他一句叽里呱啦，使得新天垂下了眼，泛起一丝不好意思，拉下脸，准备默不作声。
　　我伸出手臂，碰碰阿力亚，她一抬头，我便用眼飘一下大山，又斜去新天，她白白走神的深黑眼睛告诉我，她也听不懂。
　　阿利亚和我跟个打破杯子的小孩，坐着竟将不敢乱动，好似他们的嘴角，都是我们的惹来的。
　　空气一分一秒，毫不歉意地流走。我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从未有过的清晰，两个异国男孩子，雕塑一般的精致五官，随着这份刹那的静悄悄，刚才跟小马哥的怨闹，竟将被眼前的两尊美塑，占去了。

作者有话说

　　一星期更新，战火的邂逅（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