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缘》茗善

2、第一章

　　韩墨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对身边的景物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走着，他完全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只能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走着走着，才发现眼前这是一条死路，而尽头是一家酒吧，他无意识地抬起了头，看了一下酒吧的名字—玻璃之城，其实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无所谓了。他迈开了步子，却不知这将改变他的一生。

　　走进酒吧，他发现这里没有他想像中的嘈杂，整个酒吧都十分安静，或许有人说话，但起码音量都在自己能听见的程度之下。韩墨并没有注意其它的客人，只是径自找了一个吧台旁边的高脚凳坐了下来，一个清冷而好听的男声渗入了他的耳朵，“你要喝什么？”
　　喝什么？是的，应该喝点什么，可喝什么呢，韩墨很茫然，他第一次进酒吧，连酒吧里有些什么酒都不知道。绞尽了脑汁，他才想出了一个酒名，“龙舌兰有吗？”
　　“先生，你可以吗？龙舌兰可是很烈的酒。”身为酒保的梵千莯难得好心地提醒他。
　　烈酒才适合现在的自己，他需要麻痹自己。“没关系，上酒。”
　　上酒？梵千莯有些好笑，看样子这个小男生好像从来没来过酒吧，GAY吧就更不用提了，怎么说话听上去像是古时候客人到酒馆里买酒时的说法。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第一次喝酒吧，点那么烈的酒，不是找死吗，况且进门时已经有一些客人盯上他了，他都没有察觉到？梵千莯不由的哀悼今天又将有一只纯白的小羔羊落入漆黑的深渊了。想到这里，他将龙舌兰放在了韩墨的面前，转身离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韩墨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酒杯，好像这酒杯与他有仇一般，然后猛然抓起仰头喝了下去，浓烈的酒精将韩墨呛得狂咳不止，他不由得骂出了有生以来第一句粗话：“酒真他妈难喝。”
　　然后，在酒精的促使下，韩墨深深地陷入了记忆的漩涡中。
　　韩墨出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家族式企业的经营，让他吃好用好。然而那些有钱人家庭的问题在他家一个也不少，父亲与母亲是企业联姻，由于利益结合的婚姻，存在的自由传宗接代的义务，并没有什么感情的维系。在他还只有五岁的时候，家里就又多了一个女人，父亲让他叫他二妈，隔年，他就有了一个弟弟：再隔年，他就有了三妈……到现在连他的亲生母亲在内，他一共有了五个妈，还有五个弟弟，两个妹妹。
　　而他的亲生母亲，在他的记忆里一直是一个不可亲近的高贵女子，他从不参与父亲那些妻子的争风吃醋。她只是一直对他说：“墨墨，在这个家里你一定要强，不然会被吞没的。”韩墨说不上来有多爱自己的母亲，但在他的眼里，母亲的话一定是对的。而且韩墨不想要和母亲一样生活在这样一个没有感情的婚姻中，想找到一个和自己相爱的人快乐地生活一辈子。于是，韩墨从上小学起就一直很认真，别人用一倍的努力，他便用十倍的；别人用来玩的时间，他都用来学乐器，学画画，还有各种各样别的东西。
　　韩墨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一直是老师重点表扬的对象，家长会里老师也一直是说：“要像我们班的韩墨同学……”。韩墨总是记得母亲的话，处处表现得都很优秀，他一直找机会想向父亲证明他是他最优秀的孩子，可是每次父亲看见他时，都只是冷冷地一瞥。
　　而今天，是他大学毕业的日子，学校发出邀请函，请韩墨的父亲作为优秀家长参加韩墨几天后的毕业典礼，这是相当大的殊荣，每届毕业生中只有两个。韩墨几乎是颤抖地从教授手中接过了烫金的邀请函，他兴冲冲地赶回家，一路奔向房子。刚打开门，韩墨就听见父亲和一个女人正在谈论事情，突然，他听到父亲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韩墨很想知道父亲会说些什么，于是就静静地趴在门板上听了下去。
　　“我很期待我们公司和贵公司的合作啊，呵呵。”这是韩父的声音。
　　“我也很期待啊，不过不知韩总裁对我刚才的提议作何感想？”这是女人的声音。
　　“犬子是上流圈里有名的美男子，配您可是女才朗貌啊！不过……”
　　“韩总裁，您放心，只要贵公子韩墨一入赘我们家，我一定会将我们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转入您的账户中的。”
　　韩墨忽然间很紧张，他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因为这样利益的诱惑，而把他送出去。他把耳朵凑得更近了一些，十指静静地抓住手中的钥匙，只听见门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好的，过几天我就会向报社发布消息，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接着是韩父低沉而满意的笑声。
　　“那好，韩总，我先走了，期待我们的合作。”
　　韩墨快速地躲起来，看着父亲笑着将一名三十多岁的女人送出了门。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父亲就这么将他给卖了，虎毒还不食子不是么？即使父亲不看重自己，自己不还是他儿子吗，怎么可以……
　　韩墨失魂落魄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而后过了一会儿，有两位女仆从门口经过谈话声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喂，你知道刚才出去的那个女人是谁么？”
　　“不知道，难不成是老爷的新情人？”
　　“不是，她好像是江氏企业的老总。”
　　“你说的江氏，不会是那个做化妆品的江氏企业吧！”
　　“对对对，就是那个。听说啊，她的名声可差了，过一段时间就会传出她新包养一个男人的传闻，这次好像看上我们的大少爷了，前面好像就在谈这件事情，老爷好像还答应了呢！”
　　“不会吧，大少爷长得是不错，但老爷也不能用自己的儿子去换钱啊！”
　　“谁知道呢，这都是他们有钱人的事情……”声音渐行渐远。
　　韩墨实在觉得待不下去了，抓起钥匙和钱包，打开门就往外跑……

　　现在的韩墨完全不知道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的意义，他趴在吧台上，酒一杯一杯地往下灌着，他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忽然他看见，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子向他靠近，他在那个女子即将掠过他时突然抓起了她的手，装出一副流氓腔来对她说：“小姐，长得不错，陪我来喝一杯吧！”
　　蝶璃很奇怪，有谁那么大胆子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她制止了躲藏在酒吧角落里为了保护她的保镖的蠢蠢欲动，抬头一看才发现面前的男人长得极为清秀，完全不具有攻击性。再看周围的人的目光，很显然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了这长得挺不错的人，要不是在她的店里不敢乱来，恐怕早就出现饿狼扑食的景象了。再看这男人，凭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定不是常客，再听他说的话，恐怕连自己进的是什么样的酒吧都不知道吧！拉开了韩墨的手，她笑得极为阴险地对已经有些醉的韩墨说：“先生，你搞错了，我不是陪酒的小姐，我可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站在吧台后面的梵千莯看见韩墨拉住蝶璃的手的情形，不由得为他白斩鸡一样的身躯捏了一把冷汗，可怜的人怕是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吧，看见蝶璃制止保镖的举动稍稍松了一口气，再一看蝶璃招牌式的恶魔微笑，他连看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转过身去，梵千莯一边擦着他最爱的高脚杯一边祈祷着：“可怜的孩子，惹上蝶璃，请自求多福吧！”
　　可是第一次来的韩墨怎么会清楚蝶璃的脾气，他再度抓起了蝶璃的手，说道：“你是谁都没关系，来来来，呃”，他打了个酒嗝接着说，“陪我喝几杯就好。”
　　蝶璃笑得更为狰狞了，她答道：“那好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说着，拿出一个杯子，倒满了一杯酒，一仰而尽。两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大约喝了十来杯，韩墨一边嚷着：“再喝再喝”，一边头已经渐渐的歪向吧台，最后倒在吧台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蝶璃放下了酒杯，轻蔑地说：“就凭你这酒量，还想跟我拼酒，你再练两年吧。”转身便离开了。
　　梵千莯见到蝶璃已经离开了，就过去拍了拍韩墨的脸，说道：“先生，你醒醒，你家住哪里？我找人打车送你回去。”
　　躺在吧台上的韩墨嘟囔了一声，将梵千莯贴着他的脸的手挥开，接着又睡了过去。
　　梵千莯无奈地看着自己被挥开的手，不知该把他怎么办。这时，一个男人走了过来，梵千莯抬头看了看，有些高兴地说道：“砚，快来帮忙，这个客人他是新来的，你带他到外面去醒醒酒，然后问他住哪儿送他回家。哦，还有别忘了把酒钱讨回来。”
　　原来来人叫魏琪砚，自酒吧开幕开始，就每晚定时来泡吧，寻找对象，久而久之，梵千莯就认识了他，但仅限于名字。因为在这样的一个酒吧里，每个人都是以最原始的面貌出现，有些人甚至是有自己的家庭和妻儿，而白天的虚伪让他们自己都感到厌恶，所以“玻璃之城”给了他们一个真实的空间，无需掩藏，身份就显得不那么重要。然而走出这里，他们很多都是光鲜亮丽的人，明了的身份是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
　　魏琪砚撇了一眼吧台上的韩墨，单手扶起了他，就要往外走，梵千莯忽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补了一句，“他可能不是我们那个圈子里的人，你只要送他回家就好。”
　　魏琪砚头也不回地丢给他一句话：“既然交给我，你就别管了。”说着就带着他消失在门外。
　　离开的蝶璃这时已经站在梵千莯的旁边，对他说：“怎么样，我给他找的对象不错吧！”
　　梵千莯看了一眼蝶璃就说：“怪不得，我觉得本来砚是不会管这种事的。可是他不会是和我们一样的人，这样对他，是不是不太好。”
　　蝶璃有些不以为然，“哼，谁叫他调戏我的，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知者无罪，人家是不知道你的本性好不好。梵千莯这么想着却不敢说出来，只能再次为那可怜的人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