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时光》郑心秋

12、我们那些年纪的爱

　　1、此后经年，我终于弄明白，一切结果是必然，那些都只是我们成长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一个过程。

　　那些年里的镇江，连空气都可以用漂亮来形容。我在自行车后座抱着何耀的肩膀说，何耀，我们是不是一直这样走下去，就能变成老夫老妻了？
　　后来我都很感叹自己当初的问话，每每想起，总是暗自神伤。不过，此后经年，我终于明白，一切结果都是必然，那些都只是我们成长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一个过程。
　　那时念中学，像我跟何耀这样的恋人不多。何耀总是骑着自行车来载我，从秦阳到镇江。
　　我家住在小镇上，到镇江有一段路程，何耀来的时候总是在自行车上挂着块红绫做的红盖头，然后按着铃叮叮当当的从我家门前走过，我就知道是他来接我了。
　　我家虽属农村，可家教深严，爸妈并不希望我这么早就谈恋爱，可我跟何耀，就是我认为的青梅竹马，我就这么认定了。
　　可往往你认定的东西，并不是真正属于你的。
　　虽然家教深严，可爸妈对我还是疼爱有加的，妈妈常说的一句话是：香茹啊，你少蹦点儿，一蹦就流鼻血。
　　我拿着书包出了门后就去了柳林找何耀，他说，香茹，我骑着大红花轿来娶你了。
　　他还没说完我就笑了，我说，哪有大红花轿是用骑的啊。
　　我把红盖头放进书包里便上了何耀车的后座，他便踏着脚，带着我往镇江去。

　　2、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在原地等你，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得到。

　　何耀长得很帅我还从来没发现，不过初三那年我就相信了他真的很讨女孩子喜欢，不过我不担心，因为他说的不管如何都会要我，不管如何不会离开我。
　　初三下半学期，班上转来了一个男生，我去何耀们班的时候他从走廊上拦住我，说，林香茹，我们能认识一下吗？
　　男生叫徐正，比我高半个头，那天我没去何耀们班随他来了校外咖啡厅。徐正只是单纯找我吃饭聊聊家常，他是从哈尔滨来的，他说他原本是镇江人。
　　我不知道何耀会一直在那里等我，我回家的时候在公车站牌等公车的时候，就看到黄青从对面跑过来了，她穿过马路的时候我一直心惊胆战的，马路上车辆多的数不甚数，一辆比一辆快。
　　等她到我身边来的时候公车也到站了，我捏了捏书包正准备上车，就被她叫住了，她说，香茹，何耀还在教室等你，你怎么就走了？
　　什么？听了黄青的话我转身就往学校跑，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呆瓜还在学校等我。到学校的时候看到楼梯拐角处那辆何耀的自行车，便知道他还在那里等我。
　　何耀坐在桌子上盯着书包发呆，我说对不起，我以为你回去了。她抬起头来微微笑，说，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在原地等你，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得到。

　　3、我不用回头，我一直都在这里，所以一直看着你。

　　我坐上何耀的单车后座，等着他载我回家，他在前面安静的踩着脚踏板，一句话也不说。我俯身抱着他的腰，说，何耀，今天我跟班上一个男生去咖啡厅喝咖啡了。
　　何耀转过头看我一眼又转过去专心骑车，说，你可以不告诉我的。
　　我想告诉你，我说。他只是我同学，新转来的，叫徐正。
　　何耀把车停了下来，他说，香茹，记得我刚刚跟你说的话吗？
　　我说记得，不管我去了哪里，你都会在原地等我，只要我回头就能看得到。说到这句话，我感觉何耀有些伤感，我说，可是何耀你明白吗？我不用回头，我一直都在这里，所以一直看着你。
　　那时时过初秋，何耀短短的发梢每根都清晰可见，眉目下那双明媚的眼睛看起来还真有一点儿好看，秋风吹乱了我的发，我整个人伏在了何耀的背后，我想，这可能，就是人们都向往的幸福吧！
　　我进了家门何耀才转身离去，刚到家就看到爸妈坐在那里一直低着头，桌上的饭菜都快凉了，我说你们怎么了？平时不是都让你们先吃的吗？
　　看他们不说话我就放下书包坐下来，妈妈就拉着我的手说，香茹，爸爸妈妈对你好吗？
　　听到他们的话我有些愣了，总感觉发生了什么事似的，我说好啊！
　　那你不会离开我们对不对？妈妈又问。
　　我干嘛离开你们啊？我说。
　　甭管她离不离开，爸爸说，是外人内人上天都有注定！
　　我说，你们是在说何耀吗？妈低下头去，不一会儿又拿起饭来递给我，说，没事，吃饭，吃饭。
　　第二天我在自行车后座抱着何耀的腰说，我爸妈知道我们恋爱了。何耀当即就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没把我摔下去，他问真的？他们什么态度？你有没有被骂？
　　我说他们莫名其妙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态度。我的回答令何耀一点儿也不满意，为此他追问了我一个下午。

　　4、我就这样看着这个青春里的第一份真挚的爱，摔碎了。

　　徐正还是隔三岔五的来找我，不是咖啡厅就是奶茶店的，连去游乐场那种幼稚的地方都会带我去，当然对于我来说，这些地方都不幼稚，我跟他说，徐正，你别对我这么好好吗？
　　徐正坐在围墙边说，是因为何耀吗？
　　是！我说，他在等我，每天他都会等我。
　　你喜欢他？徐正说，可是你们都快要毕业了。
　　徐正的话让我伤感起来，我说是啊，还有三个月。三个月过后何耀就不能载我回家了，如果我们考不上同一所学校，那我们是不是就真的不能见面了。
　　徐正说香茹，你希望有一个哥哥吗？
　　我说当然希望，从小我就一个人，有一个哥哥多好。
　　说不定你还真有呢！徐正说。我说你开玩笑吧！我要去找何耀了，他可能等急了。
　　我叫着何耀就往教学楼跑，很奇怪的在拐角处没看到他的自行车，上楼打开教室门，里面空无一人，我盯着空洞的教室，叫着何耀你怎么没等我？
　　何耀回去了，我一个人到公交站的时候看到徐正，他说你不是去找何耀去了吗？他一说，我就低下头哭起来了。
　　第二天我没有听见自行车铃叮叮当当从我家门前过，我想何耀不会来接我了，一直等到我爸妈催我我才出门去上学。
　　晨读下了后我就去何耀们班找他，刚到玻璃窗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他坐在那里，一群女生围在那里，他看到我，顺手把旁边一个女生拉到了怀里，于是在我的泪眼下大家起哄了起来。
　　我哭着跑回教室，趴在桌子上就痛哭起来，我就这样看着这个青春里的第一份真挚的爱，摔碎了。

　　5、我想，可能这辈子，也不再有机会上他自行车的后座了。

　　期中考试改成了模拟考，成绩一下来我就被老师请去办公室，班主任语重心长的跟我说，林香茹，你平时成绩好为什么模拟卷就考得这么差？我们是要上战场的，所以这段时间要隔绝一切学习以外的情绪。
　　徐正还是那样陪着我，那天我哭着从何耀他们班跑回来的时候他就一直这样陪着我，他说香茹，你不是希望有个哥哥吗？我可以做你哥哥，我会陪着你。
　　我还是想着何耀，想去看他，想着他自行车后座，想着他说的不管我去了哪里，他都会在原地等我，只要我回头。
　　可是，我没转身，他却已经跑不见了。
　　徐正每天在公交站等我，他说香茹是小公主，不能没人陪。我看着他说，徐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说，因为我是你哥哥。我说谢谢你！
　　徐正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嘴角跟我有一样的酒窝，他说，谢我，你就要把你的成绩补回来。
　　公交到站，我说，我会的。
　　中考前夕，我老早就站到了校门前去了，我想我该再见一面何耀，我遵照约定报的市一，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样？等何耀跟那群女生下来的时候学校的学生几乎都走光了，他看到我就把头低得老底，假装没看见我一样的从我面前走过去，我喊他，何耀，我在等你。
　　刚说完就听到那几个女生笑起来了，那个在他怀里的女生说，你以为在演电视剧啊！
　　我没有回答那女生，自顾自的冲着何耀说，我遵照约定报考了市一，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在原地等你，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得到。
　　说完我就在那几个女生呆滞的目光下离去。何耀在我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执手推开了那女生，一个人往学校跑去。
　　可是，等他把自行车骑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公交上了，我想，可能这辈子，也不再有机会上他自行车的后座了。

　　6、有些东西，就像命运一样，你永远都逃避不了它的存在。我转身，既然一切都已注定，为何还要有当初。

　　徐正在公车上等我，他说我跟你一起去你家，我有点儿惊讶，我说，你去我家干嘛？
　　我是你哥哥，我想去看看。他说。
　　公车到的时候，我看到何耀的车在前面站牌处停了下来，看到我跟徐正下车，他自顾自的踩着脚踏板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从那么远，居然追到了公交的前面。徐正说，感动了？
　　我擦了擦眼睛，说，我没看到什么。我提着书包就往前走，徐正在背后说，有些东西，就像命运一样，你永远都逃避不了它的存在。我转身，既然一切都已注定，为何还要有当初。
　　跟徐正到家里的时候，我正想着如何告诉多心的爸妈这是我同学，就看到屋里多出了两个人来，妈妈满脸的忧伤，徐正见到那两人，说，爸，妈，我把香茹带回来了。
　　我惊讶的看着徐正，爸妈哀怨的眼神看过来，我看到屋里两个陌生的男女欣喜的走过来，女人满脸笑意的说，香茹，你长大了，长得真好看。徐正说，这是我妈妈，也是你妈妈。
　　妈妈抬起头来，眼泪从她的眼眶大颗小颗的就滚了下来，她说香茹，对不起！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她才是你真正的妈妈。
　　我的书包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我看着徐正，他说，我是你同胞哥哥。

　　7、接受你，是我跟你妈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我把房门锁的紧紧的，妈妈在门外哭红了眼睛，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怎么就突然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两个爸妈来？爸爸在门外说，香茹你开门，你妈妈快不行了。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一直在流泪，爸爸一直拉着我的手，他说香茹，我们不是不要你。听了他的话我的泪更多了，我说，我也不是不要你们。
　　看着妈妈苍白的脸，我说妈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妈妈说，香茹该长大了，有些事情，该去自己面对，还是得自己去面对。
　　我明白！我说。
　　妈妈是悲伤过度，没什么大碍，医生检查完我就和爸爸一起去取药了，爸爸走在前面，平时偌大的肩膀也明显能感觉沉重了许多。我说爸爸，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取完药我一个人坐在空旷的走廊上彻底的沉默了，原来所有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当年我亲生爸妈把我生下来，就发现我有先天血癌，医生说这种先天病并不难治，而年幼的我并不能上手术台，我需要在南方气候下生活才能减少病根的延续，一直到可以做移植手术后才能完全康复。
　　我亲生爸妈找到了无儿无女的南方夫妇，并把我交给了他们，而他们，就是我现在的父母。而徐正，就是比我早出生一分零三十四秒的哥哥，难怪他嘴角那个酒窝那么像我。
　　我说爸爸，既然你们知道是白养我，为何当初还要……
　　爸爸仰起头，说，接受你，是我跟你妈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听到这话，我又哭了。

　　8、剧情都是固定的，我们能做的只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我一直关在家里准备着去哈尔滨的行李，中考是何时过的我都不知道，学校里除了我跟徐正，都去考试了。
　　说期中考，我又想起了何耀，想起何耀，我的心又微微的感觉到痛了，我站在窗前，看着学校的方向，说，对不起何耀，我不能遵守我们的市一了。
　　上飞机的时候，我挥泪一别从未离开过我的父母，我说爸妈，我会回来看你们的。而此去，就是两年。在这两年里，我没有任何关于何耀的消息，只是我常常想起当初坐在何耀自行车后座说的那句话，我说，何耀，我们是不是一直这样走下去，就能变成老夫老妻了？
　　想着这些，有些幸福又有些好笑，还有些难过与心酸。
　　回镇江念高三的时候，爸妈高兴的合不拢嘴来，我说爸妈，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去那时跟何耀一起约定的学校的时候，居然碰到了何耀，看到我，他有些欣喜，只是他身边有一个女孩，而我，还是一个人。我说，你怎么在这里？他没有回答，只是说，徐正呢？
　　我说，她是我哥。
　　再次看到，没有那么多留恋了，我想，可能因为时间，我们都变了。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我去了市南的普通高中，那里，离何耀的市一有南北之别，被这座城远远的隔开。
　　后来，我身边也有了男孩。何耀换了两个女朋友，23岁结婚了。我跟那男孩分了，上大学就再没谈了，也没再坐过别人自行车后座。
　　当有一天一个人坐在门前洗衣服的时候，听到电视里说了这样一句台词：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在原地等你，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得到。
　　我正愣得发神，就听妈在屋里说，现在电视里都是这些泡沫剧！接着，电视就关了。
　　剧情都是固定的，我们能做的只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剧末时，再来深情感慨的回忆那些当年的剧中人。就像，那些青春年华里的风与雨雪，和那些年里曾经一起走过的少年。

　　这个故事里的少年，没有哪里出众，这个故事里的那些年，平淡无奇，只是我们的人生，不能只是一个少年，但是因为那个少年，可能我们真的长大了好多。那些年，都有我们身边的少年，那些年，缅怀的只是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