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消失的伤痕》韩惠莉

91、第九十一章: 最后的告别(下)

　　张文谦退开一步，让一直站在身后的人进入病房，“江小姐，请进。”
　　家恩脸色一僵，隐约猜到来人的身份。
　　果不其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美真。
　　几天不见，家恩发现她憔悴了很多，整个人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似的。
　　想到这些有可能都是因为自己，家恩顿感歉疚。
　　慕雪看着这个曾和自己有着几乎一模一样面孔的女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既觉得熟悉却又无比的陌生，但是只要想到这个女人曾经差点和家恩结婚而且还和自己一样有了家恩的孩子，她就不由自主地吃醋，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刺痛。
　　美真亦是第一次真正面对慕雪。她曾经看过慕雪的照片，听过很多关于慕雪的事，也因为哲谦的关系而痛恨慕雪，但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对慕雪的恨还残留几分。
　　张慕雪，这个女人就和她一样，曾经生活在这世上最可怕的地狱，可是她们却已用尽一切，爬出了那样的深渊。
　　不同的是，张慕雪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爱情，而她却失去了她的整个世界。
　　“美真…”家恩因为意外而显得慌乱无措，不知不觉地偷偷观察慕雪的反应。
　　可是她却仍是保持了一脸的淡然，甚至还落落大方地将右手伸到美真的面前，“江美真小姐，初次见面，我是张慕雪。”
　　美真一怔，握住了慕雪的手，“你好，我是江美真。”然后她的目光转向家恩，“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家恩下意识地去看慕雪，但她却早已想到美真和家恩将会有这么一天。不管家恩的选择是什么，但是既然他已经选择了自己，那他就必须和美真说清楚。这是无法逃避的事，但是不管家恩做什么决定，她都一定会坚定地待在家恩身边，一辈子不再放开他的手。
　　“爸，我想去买点东西，你陪我到楼下一趟吧。”慕雪朝家恩极不可察地轻点了下头后转向一旁的父亲。
　　张文谦也知道家恩需要和美真好好谈一谈，整理一下他们之间的事件，于是便识相地和慕雪一起离开。
　　待病房内只剩下他们俩时，尴尬开始无声无息地蔓延。
　　美真在家恩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我要离开了。”
　　家恩一震，不由自主地瞪大双眼扭头看美真，“什么，离开！”
　　美真忽然笑了，笑得凄然笑得哀切，“怎么，你舍不得我走吗？”
　　家恩张嘴欲言但却又说不出半个字。他既不能说是却也不能说不是，这是一个他没办法回答的问题。
　　“其实我选择离开这里对大家都好。”或许一开始她就不该来到这里，如果她从来都不曾卷入这一切那该有多好，只是这根本就由不得她。
　　“不是这样的，美真你千万别这么想！”家恩慌忙说。
　　“不是吗？难道你希望我能留下然后夹杂在你和张慕雪之间然后我们三个一起痛苦吗？”她知道自己的语气有点咄咄逼人，可是她没办法控制。
　　家恩又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美真起身，缓缓走向窗户，抬头仰望着蔚蓝的天空，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凄苦，“我累了，我只想早点离开这里。”
　　既然哲谦都已经这么说了，那她再留下又有什么意义，她的留下只会带出更多麻烦甚至为哲谦带来伤害。她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她真的很爱哲谦。
　　但毫不知情的家恩却误以为那个让美真感到疲惫的人是自己，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是我对不起你。”
　　“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我…”美真终于还是输了。她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哭了，可是她没办法控制，她的胸口闷闷涨涨的，那股情绪就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再次从她眼里滑下。
　　“不，是我，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美真你…你放心，对于你和孩子，我会一辈子负责到底，我会用尽一切来补偿你们，绝对！”家恩坚定地向美真保证。
　　他不是他父亲，可以那么毫无顾忌地抛弃他们，他做不到对美真和孩子视而不见，当作他们不曾出现般，他就是做不到。
　　听到家恩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证，美真的心更难受了。她满心的愧疚，眼泪留得更凶了。
　　美真猛地转身，冲着家恩咆哮，将心里累积许久的一切彻底宣泄出来。
　　“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我不值得你这样做，我不值得你这个大傻瓜！”
　　家恩不发一语，默默承受美真的“怒气”。
　　“你根本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美真瘫倒在地，掩面痛哭失声。
　　“美真…”家恩下床，来到美真的面前，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将她一把揽进怀中，轻轻拍打美真的背安抚她，“都是我的错…”
　　“哇…”美真抱紧家恩，大声痛哭。
　　时间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美真的大声痛哭渐渐转为小声啜泣，但家恩却始终如一地抱着美真，给予她温暖和安慰。
　　像是终于把满腔的复杂情绪给发泄出来般，美真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家恩，最后转身擦掉脸上残留的泪痕。
　　“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我能理解，但是请不要把我从你和孩子的生活里赶出去好吗？”他真的只想为美真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尽一点心意，不需要太多，一点点就好了。
　　“孟家恩，你真的是全世界最傻的大傻瓜。”美真又再次被家恩那温暖又坚定的话语所感动，泪水又要再次夺眶而出。
　　“傻就傻，反正我挺喜欢当着大傻瓜的。”家恩毫不在意地笑说。
　　美真看着家恩的倒影，心里却在默默地说:可是我不能再让你承担这些了。这孩子本就不是你的责任，但你却已为我们付出太多了。你对我的好，我已经一辈子都还不清了，我不可以再欠你了…
　　美真深呼吸，面无表情地面对家恩:“孩子已经没有了。”
　　这句谎言是唯一可以斩断一切连接的利器，既然她两边都不想伤害，那她也只有彻底远离他们两个了，只有这样她才可以保护…不，她根本就谁也保护不了。
　　明知道真相却选择隐瞒，任由那伤害继续扩大，这样的她只不过是刽子手，是个伤害所有人的可怕的刽子手。
　　“你说什么，孩子没有了！”家恩震惊不已。
　　忽然间，美真没办法再说下去了，她甚至没办法再站在家恩面前，因为她怕，怕自己会一时忍不住心中的愧疚而将一切和盘托出。
　　但是家恩却不轻易放她离开，“你说清楚，什么叫孩子没有了！”
　　什么叫孩子没了，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没有了呢？！虽然对孩子没多少感情，但是这件事还是太让他意外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美真泪流满面，只能不断地道歉。
　　家恩虚无地放开了美真的手，“不，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这个没用的男人…”才会让一切变成现在这样，甚至还导致一条幼小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美真无法再面对家恩。她就像是被人追赶般，选择了最狼狈的逃避方法。
　　对不起，家恩，你就忘记我吧，忘了我这个可怕的女人，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可以永远地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