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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华朝达减轻了自己在中餐馆打工的工作量,每周抽出四天在陈峻家补课。陈峻自己念着双学位,加上还要上助教课,平日里并不比华朝达清闲。不少时候是郝长仁招呼华朝达一起吃饭,陈峻要到晚上八九点才回来。
郝长仁从地下室里搬了一张宜家的床垫子出来放到客厅里,让华朝达不必晚上赶回家,可以安心在这儿睡。华朝达推辞一两次,就从家里搬来常用衣物和洗漱工具,打算这两周先住这里。
孟盛哀怨地给陈峻打电话,“你抢走了我们小达达,我孤枕难眠啊。”
“滚。”陈峻轻笑着开玩笑,“要不把郝长仁让给你?”
“又臭脾气又大,谁稀罕啊。”
“长仁,我们孟博士说你又臭脾气又大。”陈峻把手机递给郝长仁。
“别扯JB淡!”郝长仁粗着嗓子冲话筒吼。电话那头孟盛只好做作地抽抽噎噎着挂掉了电话。
陈峻是稳重性子,对于自己的朋友搬来家里,影响室友生活这一点考虑比较充分,私底下提出这个月自己付三分之二的房租,让郝长仁只用付剩下三分之一。
“别TM婆婆妈妈跟一些女生宿舍一样。”郝长仁说,“孟盛家小达达还帮着洗碗,我要不要付他钱啊?他还带吃的过来,我要不要付他钱啊?计算这些你烦不烦。”
于是陈峻对房租一事作罢。
华朝达虽然性子不算热情,但比较懂事,并不给人增添额外麻烦。平时虽然说不上幽默多话,却也是一个不错的倾听者。他素来刻苦,这下更是用了十二万分的努力,务求能够顺利通过面试。
除了推荐书籍,讲课和带着华朝达熟悉助教流程之外,陈峻拿出美国大律所选陪审团成员时的严阵以待,把任课教授的年龄、肤色、政治倾向、授课风格、要求等一一告诉华朝达,让他安心准备面试。他知道华朝达已经失望太多次,不能让他再空欢喜一场。如此一来,陈峻感受到的压力比自己去应聘还大。
因为和室友分属两个专业,加上郝长仁也是个社交活跃的人,家中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华朝达性子认生,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后来也摸开了脸该干嘛干嘛。陈峻很注意让家中客人不要停留得太晚,以便住在客厅的华朝达可以按时休息。
另一方面,陈峻不动声色地和郑风凌“分了手”。郑风凌人也豁达,对外就宣称自己选陈峻只是为了拿到赞助商赠送给“配对成功情侣”的绒毛玩具。知道原委的郝长仁连连取笑陈峻,说郑风凌身材容貌皆属上等,工学院的一帮哥们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偏偏有不识相的人把到手的姑娘拱手让人,老天好不开眼。
陈峻听罢一下。他想哦,身材容貌,三分钟的速配里,大概除了身材容貌之外,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虽然刚发现自己性取向的时候,出于惊恐、疑虑、好奇和寻找同类的心情,陈峻曾经注册过大量的同志网站,参加过这个群体的宣传讲座、防艾教育乃至阳光派对,但最后都索然无味以至于渐渐将账号废弃。原因之一就是交流太浮浅。
男人出于寻找长期伴侣的目标寻找女人都大多停留在表面,更不用说同性恋者寻找一段短暂的刺激了。这其中确实很容易有心灵碰撞触及灵魂的瞬间——身为极度敏感的弱势群体使得瞬间的心心相映更加容易——但很快双方就会发现没有更深入的内容可谈,于是快速分散。
陈峻长得不错,经济条件也好,家里看得也不紧,加上开朗大方,很受圈子好评。可是接触了很多人,却觉得无一可以真正交心。
就连来了X大遇到孙正申,也只是短暂的激情——两个人生活方式完全不同,勉强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为什么,陈峻第一次见到华朝达那张被生活和学业压迫得苦大仇深的脸,就觉得充满了言说的欲望。他觉得华朝达会理解他,因为华朝达身上有种赤裸裸的功利味道,而从某种程度上说,陈峻更加直来直往百无禁忌。于是那天在日本餐厅,陈峻说到了理想。
华朝达没有露出任何意思轻蔑的意思。相反,陈峻觉得华朝达明白了他。
他想感染他,用他的方式。
于是陈峻内心欣喜若狂。
他不想掰弯别人——虽然从道德上他认可不同性向完全平等,但毕竟从“被大众接受的异性恋”那种极为平顺的生活切换到“世所不容的少数性向”,要面对太对的指责、孤独、不解和背弃——原则上,陈峻不想拖任何一目了然的直人下水。
但“一目了然”的直人真能被拖下水吗?还是会被拖下水的人,或多或少潜在都不太直呢?
陈峻内心举棋不定,但行为却真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