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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八十三章 宫变(上) ...

  •   放舒窈进来,她就拉长着一张圆乎乎的脸。魏云音让到一边去,安静地坐在小榻上,免得一旦发出一丝声音,那小孩就会掉转枪头对着她一阵怒骂。

      切完脉舒窈的脸色好了许多,说要出去拟方子,就带着黑猫又从窗口爬了出去。

      魏云音磨磨蹭蹭又蹭上了袁勖怀的床。

      “现在你可觉得好些了?”

      袁勖怀失笑,“刚把完脉,可能是好些了吧……”

      她略傻气地笑了笑,“我问过舒窈,她说有办法治好你的腿,只是需要些时日……”

      “嗯。”袁勖怀点了点头,他淡如烟尘的眉眼始终有种心不在焉,似乎人虽在这里,心却早不知道飘荡在何处。

      大概是飘到了同样重病在榻上的温惠,想着她嘴巴就不停地说了出来——

      “那天温惠来看你,回去就病了,大夫不让她下床,她爹也拦着。被子……是她让我送的,虽然她不说我也会送……她让我代她去瞧你,带句话给你……”

      正说着话,纱布猛地蹭在嘴唇上,袁勖怀举起手,动作虽轻,仍然疼得皱起了眉心。

      “为什么不听我说?听我说了没准你现在就要急着去看她……”说着魏云音满面黯然,两肩垮下去,颓然地坐在自己腿上。

      “我不会去。”坚毅如铁的话从文弱的袁勖怀齿间迸出来,魏云音顿时亮着眼好奇地瞅着他。

      “你不想我去,我不会去的。”

      “我也没说不想……”魏云音嘴硬着,却难掩心头喜悦,连眉梢眼角都带了点温红的笑,那双桃花眼,又像是三月灼灼盛放的花朵般,染起了红。

      袁勖怀却没再辩,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他的眼角狭长,眼光闪动便在清雅中带出了一丝柔软的媚态。馒头手还在她的脸上停留着,那双秀长的睫毛不停微微抖动,抿了抿薄情寡淡的嘴唇,红晕一丝一缕地染上他失血的脸。

      “你我二人中间有层师徒的名分,圣上自不会喜闻乐见我们越走越近,宫宴那晚只是为了说给皇上听。出兵桑蛮是大势所趋,当初温惠初嫁,我是存着要灭桑蛮把她救回来的心思,但两年过去,南楚边界已定,我早已没有那时的冲动。想着的不过是早日平定桑蛮,就可早日歇战,届时在朝中给你挂个兵部闲职,再也不让你上前线去冲锋陷阵。”说着扯动嘴角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也挺幼稚……”

      魏云音闭嘴没说话。

      “中秋那晚……”话声犹豫地顿了顿,恍然间两人的神思都回到那一晚意乱情迷,袁勖怀冷凝着表情,颧骨上染着的朱红胭脂却不是他能克制住的,“本也许久未见,想着头一回一起过中秋,月饼是我自己和面打模子做的……桂花酿也是前一年就收了桂花酿了埋在树下等你得胜还朝好启封……谁知道你起初是那样,后来又是那样……”袁勖怀吞吞吐吐,神色也不自然。

      当晚的情景瞬时间浮动在眼前,起初虽是魏云音有了绮念,将他放倒在桌上,但后来他羞臊难当却难能主动地扭开了扣子,她却不知失什么神地望了半晌就替他拉好衣服,将他从石桌上扶起来,还说了句“对不起”,就打住了非君子行为。

      “你既把话说开,那时也是因为信的缘故?”虽是问句,袁勖怀语声却十分肯定。

      扁嘴把脸别过去,魏云音说不出话来。她大概确实是为了一封信,醋意大得太惊人。

      “当日宣旨让你速战速决,温惠的事……”

      终于说起这个,魏云音也扭过脸来,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袁勖怀。

      他几乎觉得起先还干裂得慌的嘴唇,这会儿又灼又痛,她的紧张太过坦然,让袁勖怀的声音都打了个颤,“我确实很着急,话也说得过分,但我心里并不是那么想的……”

      “那你怎么想的?”她追问。

      袁勖怀怔了怔,旋即唇边浮起来个清苦的笑涡,“原本我不知道……”

      心好像沉下去了些,魏云音干巴巴地笑道,“没事,是我一直太着急……”

      “你和干戚失踪那会儿,在密道外面,我亲手拿刀劈密道入口。我以为你死了,身边人在说什么都听不清,眼睛只看得到金石乱溅,耳朵里嗡嗡作响。”如今他提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士兵在雪地里发现你们的时候,我真的怕会是一具尸体。虽然你那个样子也很可怕,浑身上下都是血,但军医说你会活下来的时候。我耳中又能清晰听到旁人说话了,也能清楚看到你,能触到你的脸,还是热的。”这番笑才是真心实意,眼底都透出浓浓欢喜。

      一直听着的魏云音说不出话来,她从未听袁勖怀这样清楚明白地告诉她,他是怎么想,她已经习惯这个人把心事藏在最深处。

      “当初你来央我帮忙,夺得武试魁首站在台上的刹那,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旁人无法阻挠的所求。”那时他已在观察魏云音,派人去调查她的身世,在无人处于纸上书一个“季”字,起初想的是当初叱咤风云的那个季王,后来想的或是牵匹马笑得一脸憨态的魏云音。

      “你在京中落脚选了季王府,做得太出风头,皇上却并未动怒,我就知道当年季家一事,天子想必已然不甚在意。毕竟季王那时确实无辜,我也算得是敬重你娘的,当时朝堂中,没有几个臣子是不敬重你娘的。”说着袁勖怀不禁莞尔,眨了眨眼睛,目光灵动闪烁,“所以此次替你请赏,并非我不顾后果,一切都是我算计过的。”

      眼神滑落到袁勖怀的腿上,忍不住脱口而出,“若知道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我宁可你不请这道旨。”

      炯炯的视线让自觉脸皮颇厚的魏云音都忍不住薄红了脸,“怎么?”

      “能换你今日对我说这样多的话,又肯听我说清楚,便是折去一双腿,也没什么。”

      “咳咳……”她喉中涩然,撇开眼,脑海里又浮现起那日牢中的袁勖怀,“当日若是你疯了,我定要让太子也生受疯魔之苦。等你的腿好了,我再带你去骑马,你身体太弱,被人抓去就没有半分反抗之力。我如何能放心?”

      “若真的不放心,就留在我身边,看着我。”他嘴角弯起的弧度,让魏云音觉得又被算计了……

      破窗外的黑猫在地上烦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舔一下爪子,舒窈爬窗台露出一双小小的青髻,嘴巴里忍不住嘟囔,“这俩还真麻烦……”

      “舒姐姐你爬窗干什么!”

      夏扬响亮的少年音穿透入窗,正望着袁勖怀那张薄唇发愣的魏云音蓦然回过神,手一抖激得掌心本安放着的袁勖怀的手痛起来,见他拧着眉痛极的模样,她忍不住凑上去含住那张唇。

      倏忽间低低的叹声和轻吟,让窗台上的重物滚落下去,发出两声闷响。

      恼怒地扯下帐子,她紧紧闭着眼,隔着厚厚的被子极轻地揽住袁勖怀,加深了这个吻。

      ☆☆☆

      太子韶泱发起的兵变来得并不突兀,已经是罢朝的第六日,京中时有战马出动,穿街过巷疾驰而过。

      百姓闭不出户。

      第七日黎明时分,皇宫起了一把大火,火光映红了半座京城。也是这个时候,魏云音带着关陆突入皇宫西南门,守门的是个忠心耿耿的老奴,为西陌朝廷效力已有几十年。太子领着兵部人马入宫以后将烈帝重重守在寝宫内不许踏出半步。

      烈帝本就病重,一日有十个时辰都是睡着,那醒来的一个时辰也不太说话。

      侍奉汤药的张太医跪在床前,抖着手把半碗药递到烈帝眼前。

      凤目底下全是乌青,烈帝捏着鼻梁,有些疲惫地靠在龙床上,蓦然间他的手捏住了张太医的腕子,吓得张太医立时丢开药碗。

      半碗药汤全洒在锦被上。

      “微臣该死,微臣再去煎。”

      “朕问你几句话,你要如实禀报,否则……”睨起眼眼风凛冽地割在张太医脸上,太医也是上了岁数的人,家里刚抱上白胖小孙子,顿时慌得站不稳地跪倒在地。

      “皇上……”

      “孔医正,可还活着?”

      “微臣只听说孔医正离开京城,之后就失去了音讯……”

      “你在朕的汤药里下毒,有不少日子了。朕这条命,还能撑多久?”

      张太医慌张得瞳仁散乱,面如死灰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微臣死罪……死罪!皇上饶命……”

      “朕的问题,你听不懂?”烈帝拔高了声音,威严如同一口倒钟,镇住跪伏在地的太医。

      “若是按时服用,当还有三月……”说到此处,张太医的声音已低得难以听清。

      那张雍容无比的脸上有了裂痕,倏忽间又笑起来,似是遗憾地叹了声,“还有这么久……朕还得熬这么久……”

      寝宫外陡然传来一阵喧哗,只听得有人高呼,“别让他们进来,只要皇上在手,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已经有人在门外急促地敲,内宫的老太监慌忙跑过来细声对烈帝道,“皇上……太子在外求见……”

      “太子?”昏沉了多日的烈帝蹙紧眉心,恍然大悟地笑了声,“这个逆子……”

      老太监哆嗦着还要问什么,一声木头断裂之音,寝殿门被撞开,低调奢华的黑甲披在韶泱身上,他手上提着把剑,但望见烈帝坐在床上,那双陷在黑圈里病势沉重的眼肃冷地盯着他,他死死咬牙,猛地往龙床前拄剑一跪。

      随即太子的手下奉上笔墨和一张空白诏书。

      没等韶泱开口,烈帝就讽刺地笑出声来,“泱儿这是要逼朕退位?”

      韶泱的头越垂越低,想要扎进地底去,终究还是从头盔里传出来一句,“父皇病势沉重,非我西陌百姓之福,身为人子,理应代劳。”

      好一句理直气壮的理应代劳。

      烈帝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个被自己护在掌心宠大的儿子,除了宠出来一身脾气,旁的什么都没落下。

      青筋突出的手捉起笔来,刚着了墨,太子抬起脸,眼巴巴盼着他下笔,面孔因为激动而发红。

      门外灌入的狂风,带来一阵金石相击的声音,韶泱不舍得回一下头,只是又催促道,“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他挺直的背脊,分明在说,只要烈帝写下退位诏书,让他磕一百个头也无妨。

      从此他便是西陌名正言顺的君王,多年有名无实的储君生涯终于到头,他让人雕琢好的玉玺终于能派上用场,而他看不顺眼的人,马上就要成为无头之鬼。

      想到这个,韶泱的嘴角出现一丝笑。

      笑中的欣喜尚未来得及浸染透彻,左手按着床头龙雕的烈帝下死劲扣动机关。暴雨一样的剧毒银针飞射而出,细微的声音从铠甲上发出,仅仅三根没入颈中。

      这样已是足够。

      按着脖子上痒痛之处,韶泱看着手上沾着的那点微薄血色,血液发黑。他端坐在龙床上的父皇,面目变得模糊起来。

      父皇的脸,从来都是那样模糊,他从未仔细瞧过他的父皇,是以烈帝也从未细细看过他。

      只是这一刻,烈帝眼前恍惚浮现出当年贵为一国公主的皇后,走过长长迎宾红毯,来到他跟前跪伏着,那抬眼时候,不胜凉风的一点娇羞。

      或许正是那一眼的崇拜,满足了他多年屈居人下深藏在心底的一点卑劣期待,此后也有几年算得上琴瑟和谐,也是那几年,他同瑬丹越走越远,那人越发的漫不经心,对什么都恹恹的,尤其是对他。

      初时他以为她是吃醋,等韶泱出世,他喝醉酒大闹钰兰台,那人竟任他在积雪的院子里睡了一整晚,也未曾顾惜半分。烈帝才知,当初那个偏爱宠幸他,不惜拱手奉上江山的女帝,已在他的嫔妃和孩子里,磨灭了对他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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