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质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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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着一身大红嫁衣的王妃身首异处地被挂在城墙之上，金光万丈拂过死人冷冰冰的脸庞。
那袭烈烈的大大红嫁衣，绣着的是西陌青鸾。
拂淑公主香消玉殒的噩耗传入京中，病中的烈帝勃然大怒，将桑蛮此前派出的议和使臣斩杀，送回边城。
随钦差而来的不仅是桑蛮使臣的遗体，还有一道限时攻下桑蛮的铁令。
令魏云音没有想到的是，烈帝派来边城的竟会是丞相袁勖怀。他连日赶路，已是累得不行，却还强撑着宣完旨留下魏云音于帐中问话。
“温惠她，是怎么死的？桑蛮将尸身挂在城门已逾半月，你军中竟找不出一人，去将公主的遗体取下。你迟迟不攻城，究竟是时候未到，还是存了心拖延时间？”
句句诘问都似利剑直刺魏云音心头，脸上却挂着无所谓的笑意，沉住气方才道，“丞相大人急匆匆赶来军中，就是想问我这个？捎一封信来也就够了，何必还亲自跑一趟。”
袁勖怀的嘴唇紧紧绷成一条直线，文弱的手指却已经屈起成拳，虽知道他的拳头伤不了她，可连日少眠地一路赶来，眼前之人不仅对疏失毫不愧疚，还一派轻松地笑言，令袁勖怀瞬时气愤地涨红了脸。
“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拂淑公主是和亲公主，自请旨出兵袁大人就该知道她多半是难以生返，如今又来责问我什么？”她心中木讷，脸上的笑却没有扯破。
“攻打桑蛮的旨意是你自己上的折子，本官何曾逼迫于你？”
“呵……陛下案头，可是早三日就摆着丞相主战的折子，我不过顺水推舟。”她的话尚且没有说完，就被袁勖怀急躁地打断。
“两年前你允诺过今年秋发兵桑蛮，即便我不上那道折子，依着你的性子，莫非就不会请战？”
“依着我的性子？”魏云音略有恍惚，脸上的笑终于落寞退场，手持圣旨走到案几之后，沉沉坐下，“丞相大人何曾懂过，我是什么性子。如果你懂，那依着我的性子，我会放任公主的遗体挂在城头受人侮辱，会为了什么迟迟不攻桑蛮？袁丞相，你可答得出来？”
袁勖怀面上的红渐渐退去，眼底掠过一丝哀痛，“即刻命人将公主的遗体夺回来，让本官带回京城厚葬。”
“这也是圣上的旨意？”
“你……”
“本帅只听命于皇上，既是圣旨中没写这个，恕难从命。”
她冰冷铠甲披在身上发出粼粼冷光，早已挪开双目不去看他，袁勖怀蓦地急怒攻心，脚步难以站稳，冲到案前扬手拂袖。
桌上的布防图和笔墨纸砚尽随着怒意飞落于地。
袁大人头一次胆大包天地使出浑身力气，捏住了女将的下巴，令她只能直视他眼中怒火。
“难怪你离京当日心不在焉，其实早就起了心念……”
他神色已有些茫然，连日赶路的疲惫令他头昏脑涨，本来也发着烧只是自己不察，此时捏着魏云音下巴的手烫得可怕，但怎么可怕也没有他目光里的怨怼，话语中的咬牙切齿来得可怕。
而她冷冷垂着眼，木然地动着嘴，“起了什么心念？”
她还有脸问……
袁勖怀怒极反笑，松开捏着她的手，嫌弃地在衣上蹭了蹭手指，起身就站不稳地摇晃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望着像泥塑木胎般坐在椅中的魏云音——
“昔年温泉之中，你灌醉我，逼得我将往日之事悉数告知与你。你分明知道，温惠于我有何意义。我连番嘱托，让你保她性命无虞。我以为以你我今日相交，自是不必多说什么，你也能懂……战场上瞬息万变，她不幸罹难我不怪你，可就连将她的遗体取下也很为难吗……若是你不肯……”袁勖怀喘息不过地张大口，好不容易能发出声音，便是恶狠狠地瞪着眼前之人。
“我自己去。”
不，不，不。她确实难懂，桑蛮距京城千里之遥，他风尘仆仆地请旨赶来，就为了质问她温惠之事。哪怕他开口先问她两句近况，再切入正题，她大概也不会出言相激。
说着要自己去的人，刚走了没两步，就脚步虚晃地扶住了头，本怔忪出神的魏云音也慌忙起身扶住他。
袁勖怀甩袖要推开她，却使不出力，摆脱不了她的手劲。一时愤恨地大力捶自己的手脚，怒瞪着一双眼，若是眼神有形，她早已被千刀万剐。
魏云音忍不住低低苦笑，“你从来都不信我。”
“呵，我要信你什么……”袁勖怀顿觉茫然地低下头，望着自己被抓紧了不能动弹的手，可笑地闭上眼，“我早该想到，你征战疆场，怎会容忍我脑子里还有段过去。可我就是比你大出一辈，认识你之前，我早已经历过诸多风雨。我心里珍视的人，即使我得不到，也不能容忍任何人践踏。便是你……也不行……魏云音，你懂不懂，我并不是为你而生的。”
紧接着袁勖怀眼前一黑，只觉得后颈被人敲了一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手刀还立在空中，安静下来的人乖顺地抵靠在她怀中，魏云音久久望着自己的手掌，忽然觉得如梦方醒，醍醐灌顶一般脑中一片空明。
低头将怀中人抱起来，置于榻上，抚了抚他累极的脸，她闭起眼，须臾间又睁开唤人进来，命人去请军医，替袁勖怀检视。
待军医进帐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大将军将丞相大人抱在怀中，胳膊圈着他让他能躺在她怀里，若不是手还不住抚着他熟睡的眉眼，就像是两个人都在安宁之中入睡。
听到声响，魏云音让军医近前，让出空位来。
随即随着军医步出帅帐，听着军医在耳朵边念叨什么，急怒攻心，一时气血阻滞，天遥路远，赶路过于疲劳。
听罢之后，她揉了揉眉心，军医见她面色不好，又絮叨了句，“大将军也让微臣把个脉，您脸色实在难看得紧……”
魏云音挥了挥手止住他，“几日未睡，好好睡会儿就没事了。给袁大人开个安神的方子，剂量要重，能让他一觉舒缓疲乏最好。”
“是。”
此时刚解去绷带不久的太子韶泱从一旁走了过来，大声喊了句，“大帅！”
“何事？”扭头不耐地看了他一眼，口中忍不住讥诮，“殿下的伤终于痊愈了？”
“本宫正想说此事，既然不日攻城，怎么也得让本宫当个先锋。父皇命本宫来，正是要让本宫建立威信，大帅可不要自作主张会错圣意。”韶泱虽瘦了些，但接连几个月没出过营受过风霜，看上去气色不错。
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魏云音捏着手腕漫不经心道，“此事本帅早有定夺，届时不会少了太子的功劳。”
“算你识相。”韶泱满意地弯起嘴角，眼风往帐内一扫，虽是什么都扫不到，却颇有深意地问，“方才那么大动静，可是被丞相训斥了？”
见魏云音不出声，韶泱自顾自地继续道，“丞相大人好大脾气，也不看看军营是什么地方。”
被魏云音冷冷扫一眼，韶泱立时禁了声。
待她挪开眼，才觉得手脚能轻松自如地动，浑身松下劲来。
“丞相是末将的恩师，一日为师，末将就要敬他一世。既是末将都要敬的人，若听到旁人对恩师不敬，末将绝不手软。”
不知想到了什么，魏云音面色极不好看地入了帅帐，留下韶泱一个在那儿呆站片刻，方才咬牙切齿地往别处去了。
当日与烈帝在暖阁中一议，若要温惠安然回朝，不辱使命。本就是要佯装她是温家的另一个女儿，自小体弱养在深山，找个机会送回温府。来日纵然她要再嫁，只要你情我愿，也无甚不可。这也算是烈帝卖给温候的一个面子。
正好澹台煦烈挂了个丫鬟在城头，扮作拂淑公主。虽是为了保全他自身颜面，但既然是他做出来的，就不会泄露出去。而魏云音同两个暗卫，以及护送的将领在营外汇合后，便让人将温惠先行送回京中白云寺呆着。
温惠生着病，一路走走停停，补给医药干粮饮水，不比加急密报，也不比袁勖怀心急如焚地赶来。想必途中没有相会。
但她确实没有料到袁勖怀会亲自来战场，也正是他忽然出现在这里，让魏云音又惊又怒。惊他不顾身份，怒他不理安危。但此事关乎圣命和皇家声誉，此刻她不能吐露半分，唯恐露出痕迹。
当日她回营，听闻温惠没能救出，韶泱也有瞬息悲痛，现在不过过去了几日，就又生龙活虎有力气触她逆鳞。
如此看来，还是袁勖怀对温惠用情更深。来日……温候的第二个女儿出嫁。
本在帐外吹了会儿雪风已经平复下的心情，此刻又焦躁起来，她低着头看了许久，脖子酸痛，却仍旧不想挪开眼。
此战后本就要离开京城。
又有何恋恋不舍。
他扭曲着的脸就在眼前，恐怕一段时日内都不会散去，他说得对，他大她那么多，年纪不是白长的，他心里有珍视的人，必须保护的人，要完成的使命。他是一朝丞相啊，心本就比她小心翼翼揣测的要大，他要下的这盘棋还没有结束。
他袁勖怀，确实不是为了她而生的。
他是为了西陌江山，又或是他珍视的人，总之不会是她。
否则，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袁勖怀也不会迟至今日没有提及想要娶她为妻。
她是不能，而他呢，或许只是不想。
作者有话说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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