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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薄色 ...

  •   对魏云音而言,当状元最大的好处绝不是荣获被点为驸马的资格。毕竟当朝公主中还没听说谁好这一口。最大的好处是朝廷赏下的几百两银子,分出几十两给派去安水村替爹翻修院落的工匠,剩下的她好吃好喝了一顿,又置几套料子上乘的衣服,住处也从在京郊投的民居,换到京中最好的客栈。
      晚上清点行李,云音才发现少了钱袋。袋子里的钱不打紧,但钱袋是她爹亲手绣的自然不能让人得了去。武考准备场地守卫森严,除了大人们保举过的考生,没有旁人进入。偷盗这种事,那些富家子弟也不屑做,脑子里晃过一张浓眉高鼻的脸,正是那总是用眼角看她的干戚。
      想通这个她反而不慌,东西在他手里,他那样霸道的脾性,估计丢不了。
      舒舒服服洗个澡躺在席上把头发拨散,她手头把玩着一个药瓶子,是后来袁勖怀派人送来的。青色的玉瓶装不了多少药,恐怕也是稀罕宝贝。她这会子觉得伤没那么疼了,索性不上药,翻个身趴在席上,黑亮的长发蜷缩在她腰下,她后翘着腿,甩了几下把青玉瓶塞在枕头下面,才起身换衣服。

      城北军营。
      夜里巡访惺忪,在门口让人进去通报了下,给人看了武状元的麒麟玉佩。那小兵收起脸上的不屑,肃然起敬起来,急忙忙扎下身去,“你就是新科的武状元!还是个姑娘……”
      融融的月光下,魏云音颜色略深的脸显得没那么黑,刚沐浴过一身舒爽的味道。笑着让他进去通传,一笑眉眼眯成一条缝,久了不见姑娘的小兵怔了怔,一溜小跑进去传话。

      干戚没想到魏云音这样快就找上门来,晚间的操练刚结束,慢吞吞地挪到营地关卡,皮笑肉不笑地毫不掩饰地上下仔细打量她。
      云音脸皮厚,从来不脸红。
      等他看够了,云音说,“来找大人散个步,不知道大人肯不肯赏脸。”
      干戚眼往上一翻,装作没听见转身向营内,被拽住了胳膊,才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拉长音调,“你现在是状元,哪儿用得着我赏脸。”
      云音一笑,手上使了点儿力,拽得干戚脚步踉跄地跟上去。

      军营沿着河道,河边风大,云音的头发给风勾得不停往脸上扑。几次拨弄不成,干脆摸出根细绳系起来,高高拢起,垂下在腰际。见干戚不住瞧,她嘿嘿笑笑,“我不太会盘发,人又懒,急着出来找你所以就拿手指梳了梳,失礼之处,不要同我计较。”
      干戚鼻子里哼哼一声,挪开眼,就着河边的草地,仰面倒下去,扯根草叼在嘴里,瞥一眼云音,拍了拍身边。
      云音不避讳地躺下去,缓缓说道,“这样看天,月亮和星星好像特别近。”
      “你个乡下小子还有点儿见识,不过今天,我不觉得是我输。”干戚侧脸,他眼睛大,黑白分明地盯着魏云音,“什么时候再打一次,你得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云音摸摸虎口上的裂口,“如果不是因为武试,我不会这么无耻。”自嘲地笑笑,云音也嚼起一根草来。
      “你也知道无耻啊?”
      “可如果不用蛮力把你丢下去,我就打不赢你了啊,打不赢就当不成状元。虽然手段卑鄙些,胜之不武,但结果我还是很满意。”云音的声音轻快,她心情愉悦。
      听出她心情不错,干戚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这么说你还挺得意?”
      云音眉毛上挑,“当然,今天的对手里,唯独你可以与我一较长短,无论如何,我赢了你。”
      干戚爬起来拍拍屁股,掉头就走,没走两步又被人拽住,心里暗道,女人腿长脚快真是烦人。
      “和你玩笑两句,你们城里人就是开不起玩笑。好了,说正经的,我的钱袋子是不是你手下拿了去?”
      干戚袖手鄙夷地看她,“是又怎样,你再打赢我一次,就还给你。”
      云音又是作揖又是道歉,“我打不赢你,好大人,把东西还给我,我记着你的恩。”
      干戚垂着眼,“你个一穷二白的乡巴佬,要你记我什么恩,又还不回来。别以为我和袁大人一样好打发,要是想要回你的东西,明天你就去新兵营报到,到我的帐下来。”
      云音无奈地垂下手,“这我到哪个帐下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干戚得意地扬起嘴角,嚣张地笑道,“那就得看你的造化,就算你现在要揍我我也是这么说,钱袋子还在我帐中案上,要是三天后点兵我在花名册上看不到你的名字,钱袋,我可就是没看到过。”
      眼巴巴瞅着干戚越走越远没入营地隐约的火把里,魏云音抓了抓头皮,想起来那个掌管京中官员任用的袁大人。

      麒麟玉佩在军营好用,在丞相府就不好用了。许伯把玉佩递还给她,看她一眼袖起手,“我认得你,不过袁大人今日不在,就不能请你进去了。”
      云音笑呵呵地问,“那大人什么时候回?”
      “这我不知道。”许伯傲慢地移开眼。
      “那大人什么时候出去的?”
      “你管这么多干嘛,这大人自然想出去就出去想回来就回来,老奴我眼睛不好使,也管不了那么宽。”说完这句话,许伯“砰”一声当着云音的面差点拿门狠狠夹掉她的鼻子。

      过了子夜,管家大人陡然打开府门,当然不是因为想要看看那个倒霉催的愣头青是不是还在府门口等,只是因为他家大人要出门去吃馄饨,他得看一眼有没有闲杂人等。
      一声闷响,重物砸在许伯的脚背上,疼得他好一阵怪叫,冲云音怒道,“你怎么还不走!”
      睡得迷迷糊糊还在梦里抓鱼的云音一把拽住许伯的脚,另一只手立掌为刀狠狠劈向手中的“鱼”,嘴里不停嘟囔,“别动,再动我劈死你,好歹还能多活几个时辰,别挑战我的耐性啊……”
      “许伯,怎么回事?”
      着一身青色常服的袁大人已经走到门口,不经意地扫一眼地上的杂物,正抬步要从那东西身上跨过去。脚踝蓦地一紧,云音懒洋洋地抓着他的脚踝,隔靴搔痒地挠着他的小腿肚子,喃喃道,“这尾鱼可不怎么样,太瘦。”
      袁勖怀脸都绿了,正要发作,地上倒着的人好似醒了过来,立马丢开他的脚,笑笑地爬起来整了整衣裳,恭恭敬敬作揖道,“袁大人这么晚还出去啊?”
      “许伯。”
      “是。”管家利索地冲云音挥了挥衣袖,“不是早就让你回去,我们家大人这会儿没空搭理公务,有什么事白天再来吧。”
      云音点头连连称是,飞快跑下了台阶,转过墙角不见人。袁勖怀正觉得奇怪,坐在轿子里总觉得不对劲,落轿时候下轿往后面深巷一看,空荡荡没有跟着,心头刚安下一些。
      就听有人拍着桌子敲着筷子朗声道,“老板还做不做生意,给我来碗馄饨面。”转过脸见袁勖怀一副想走又不甘心的样,云音露出一口白牙,“这么巧,袁大人也来这儿吃馄饨啊,袁大人要吃什么,算小的做东。”
      抬起靴又放下脚,袁勖怀黑着一张脸,磨磨蹭蹭挪到和云音一张桌上。
      老板熟络地迎上来招呼,一面擦桌子一面殷勤道,“就说袁大人您好一阵功夫不曾来了,今儿要吃什么?”
      “一碗素馄饨。”
      “好,还是多放香菜吗?”
      袁勖怀点点头不再多说话,等馄饨上来也自顾自地吃,不管云音一直在对面盯着他看,袁勖怀这会儿的感觉就是自个儿没穿衣服被摆在魏云音的眼前,心头通通直跳,脸上不动声色。
      吃完馄饨放下筷子,袁勖怀还没抹出来银子,老板就笑呵呵地迎上来说不用给了,魏云音已经把两个人的账结清。袁勖怀不得不正眼看看她,她殷勤地笑着,给袁勖怀倒一杯茶水,一副憋了一肚子话要说的样儿,等他发号施令好说话。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魏云音倒懂得很。
      袁勖怀先前被她轻薄了脚,心头有气,给她一脸天真地恬着脸小心翼翼地看着,一时半会儿发不出火来,只沉沉道了一个字:“说。”
      静静听完云音想要他帮的忙,袁勖怀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算盘打得快,这么快就想好朝廷任命的事了。”
      云音怕他误会,即刻摇头道,“我不是要袁大人给我个官做,只是无论官职大小,过几日朝廷总是要下任命的。我愿去城北驻军中做一员小将,哪怕从伙房小兵做起也成。武试的时候我同城北驻军的一名屯长打过交道,有他照应,我以后的日子也好过。”见袁勖怀的脸色缓和些,云音也给自己满了一杯茶,“这趟进京赶考本就是为了我爹爹,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好歹和这个屯长还算见过面,总不至于亏了我。西陌这几年的女官越来越少,我也不指着考一次恩科就能衣锦还乡,保命发财最要紧,袁大人说是不是?”
      袁勖怀瞥她一眼,只见云音一条腿踩在凳上,喝起水来稀里哗啦的响。
      “城北驻军的谁与你相熟?”
      “无人与我相熟,只是见过面,就是今天武举的时候被我丢下台去的屯长干戚。”见他肯帮忙,云音诚心诚意再敬他一碗茶,桃花眼没有喝酒也似有三分醉意,眼眶微红像三月桃花,她真心诚意地说了一句题外话——
      “谢袁大人帮忙,有没有人告诉过大人,你生得可真好看。”
      袁勖怀一口茶含在嘴里咽不下去。
      那魏云音挪开眼喝着茶又道,“不过比我爹爹还是差点儿。”

      翌日在朝上一通浑说,给魏云音谋了一份在城北驻军任校尉的差事,对于状元而言,这份官职不值一提。袁勖怀看不出魏云音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校尉这么屁大点的官,实是低看她。
      她倒很高兴,晚上提拎着两挂肉和一壶烈酒去拜访袁勖怀,丞相府后院溢满烤肉的香气,加上烈酒。魏云音连连敬袁勖怀的酒,谁知丞相大人刚喝一口脸就红了,还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道,“我没醉,我就是喝酒上脸,怎么,没见过啊。”
      云音含着笑意,“见过见过,大人好酒量,再来一杯。”
      “一杯什么!拿大碗来,有好肉岂可没有好酒!”喝了点儿酒,袁勖怀的脸红通通的,嘴唇看上去油光水滑极是嫩气。
      云音直勾勾地看着他咕咚一口酒下去,“来人,给袁大人换酒碗!”
      许伯无奈地盯着两个醉鬼,一个桃花眼眯成两条缝,一肚子坏水。可怜他家大人,明明醉得都站不稳了,还倾身过去给新上任的校尉倒酒,当朝也没几个人得过自家大人亲手斟酒。敢怒不敢言地瞪云音一眼,许伯让侍女把酒杯换下,袁勖怀“咕咚咕咚”一碗酒下去,伏在桌上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魏云音放下酒碗。
      满院子酒香,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菡萏清香是从后院传出,遥想当年,她娘最爱莲花,府中开辟的莲池一到夏季就随风动而倾人心。她一丝不醉地望着趴在桌上的年轻丞相,站起身,弓下腰。
      在管家许伯诧异的目光里,狠狠在袁勖怀颊边咬了一口。
      袁勖怀早已酩酊大醉,被人占了便宜也浑然不知,另换一面脸贴着凉悠悠的石桌,嘴巴动了动,这回是真真切切大声地念了一个名字——
      “温惠。”
      云音眸色很沉,起身扬长而去,走出丞相府,想起来父亲交代过,若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便要把脸遮好,拿草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才隐没进夜色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不出意外是两日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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