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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劫匪 ...

  •   终究云音还是没去拜见大王子,毕竟毒刚解,余毒未清。她难以预料若是在大王子府上发生什么冲突,能不能全身而退。
      她对澹台煦烈的印象不深,反倒是毕罗。澹台煦烈顶多算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鬣狗,毕罗才是真正牙尖爪利的老虎,一巴掌下来能劈得人鲜血淋漓骨折皮裂的那种。多年后果如魏云音所见,真正要命的正是忠心护主的毕罗。

      来时还英姿飒爽立于马上的云音,回程就只能哼哼唧唧地软在马车里,抱着个垫子歪头靠着。
      时不时偷眼看袁勖怀,他总是闭目养神,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想说话。
      只一次她不小心眯过去,醒来靠在袁勖怀肩上,他身上有一股清冽的檀香味。见袁勖怀没有反应,她本要赖着装睡。
      不料肩膀往一旁闪了闪,他说,“吃药的时辰到了。”然后命车队停下热药,下人奉上来时魏云音还忿忿不平地咬着碗把牙齿蹭得咯咯响。
      拖着三百石粮的粮车,虽说有桑蛮派出的护卫队,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山沟间还是风险极大。
      到第五日上,干粮都吃得差不多了,粮车上的粮是不能动的。袁勖怀命手下去附近的城镇采办粮食,车队隐入山林中暂时休憩。
      魏云音踉跄着从车上爬出来,磨蹭到一棵树下靠着,身上的力气虽恢复了一些,神智也渐渐清醒,右手中毒时间长,她几次试着活动手指效果都不理想。
      山风从林中穿梭而过,树叶簌簌地响,她家私塾里有一棵古槐树,参天蔽日,每到夏季的晚上,私塾爹爹就在树下摆三张躺椅。她几岁时,睡在躺椅上只有那么一小点儿,像是手掌心里的一颗胡桃,而今又是乘凉的季节,她已比爹爹高大许多,脚得吊在躺椅之外晃荡。到离家已能轻轻松松抱起美人爹爹,只是如今她不在,也不知隔壁的三狗子有没有按时去帮爹侍弄院中花草,咳疾犯了爹爹有没有按时吃药。
      云音还清楚记得,娘去世的时候也是夏天,尸体不能久放,爹却迟迟不肯发丧。灵柩已有异味还停在院中,一夜之间,爹的泼墨长发就转而灰白。她那时小,长大了才懂得,不是时光偷换了爹的青丝,而是他哀思过度。
      七日后的晚上,云音忽然发起高烧,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只知道哀念,“爹,我想喝水,孩儿好烫,不要拿火烧我……好冷,爹你为什么不抱我?”
      她爹起初站在门边,看她的目光十分陌生,似乎不想承认自己还有孩儿,还有拖累,以至于他不能与妻子共赴黄泉之约。
      他执笔按脉的手几次捏住了云音细瘦的脖子,又几次拿开小心地替她抚平被角。
      没有人知道,前一晚她在海水里泡了一整晚,回到院中又打古井水泡澡,夏日想要起高烧十分不易,她把爹瞧过的病人的衣服放在自己枕上睡觉,翌日总算如愿以偿。
      再后来,她的爹爹终于肯认命陪着这唯一的女儿,她力大无穷,练剑的时候爹爹总在一旁袖手观看。
      有时候见爹出神,云音就一个劲唤他,把他从虚幻的世界里扯出来。她爹总是穿宽大衣袍,人却高瘦,从衣领里透出来精巧锁骨,白肤细目,不惹半点尘埃。
      就算她拼尽全力要让他浑身上下沾满烟火气,却还是忍不住每次瞧他时,难以抑制的心疼。
      是她拖累了爹爹,她寂寞无依的爹。
      忽一阵呼喝声响,打断云音的胡思乱想。她吸一口气,缓和掉心中郁结。
      一对劫匪手持明晃晃的刀,穿着破旧,看起来是群不太发达的山贼。
      “把粮食留下,爷爷就让你们过,不然爷爷把你们一个个剁了煮汤。”为首的蒙面人晃着手头的刀,还吸了吸涎水,“爷爷已经半个月不知肉味儿了,看你们肥瘦都有,清蒸红烧都不错。”
      袁勖怀变了脸色,站在车队前,他们人不多,就算顾得了头也顾不了尾,十五车粮食多少会有损失。而这些粮是救灾粮,他自己尚且舍不得吃,怎可让劫匪吃去。想着就拿眼去看魏云音,若放在平日,她一个或就能对付所有的劫匪,现在软趴趴地靠着树,恐怕还得分一两个人去保护她。
      脑中飞快转着,袁勖怀走上前冲劫匪一拱手,“这些粮都是官粮,抢劫官粮罪加一等,我看诸位只是饿得慌才会出此下策。我也不欲同诸位打杀,都是西陌子民,何必自相残杀。”
      袁勖怀一面说,为首的劫匪一面不耐地翻白眼。
      “不如我出一石粮食与众兄弟,就当是买路钱。”
      鼻子里哼哼出不满,明晃晃的刀没有准头地在空中飞舞,“一石粮食,爷爷我养着上百号人,一石能成什么事?况且,爷爷我最讨厌官家人,看你细皮嫩肉的想必是个狗官。你不说尚可留一命,既然如此无耻,爷爷我就带你上寨子里,让兄弟们一人唾一口,爷爷我就饶你一命。”
      袁勖怀脸色未变,继续讨价还价,“那么两石如何?”
      “你听不懂人话啊,要么全留下,要么爷爷宰了你再全留下也是一样。”匪首见车队持械者不多,领头的袁勖怀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语气越发嚣张。
      这时候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一石都不给。”
      袁勖怀诧异回头,只见魏云音扶着树干逞强一般站起,从身边手下腰间抽出一把刀拄在身前。
      “就凭你?爷爷看你站都站不稳,一双腿都是摆设,不如就先削去双腿,再留着你看看爷爷是怎么把粮都带回山寨去的。”劫匪说完大笑,笑声未尽,只觉得唇上一凉。他伸手摸了摸,蒙面的黑布被削去一块,他满嘴是血,嘴唇,嘴唇已不在了,一时吓得口中“呜呜”作响。
      “你再说一句爷爷,我就削去你的舌头。”
      大汉气急败坏地举刀劈向似无力的魏云音。
      她脚步后退极快,转眼已在大汉右侧位,刀背劈下,大汉手中的刀应声而落。一脚踹在他膝上,嘴唇还流着血的大汉扑倒在袁勖怀跟前,肩膀被云音死死踩住。
      “爷爷?”她音调飞扬。
      “呜……不……奶奶。”
      “我有这么老?”云音似有不悦。
      “大娘!”大汉含恨噙泪。
      魏云音摇了摇头,回头见一干贼匪目瞪口呆地站着,颇恨铁不成钢地挥了挥手钢刀,“你们怎么还不走?”
      匪众方回过神来,纷纷丢下老大作鸟兽散。
      刀子在大汉头顶上转了一圈,削下些发来,他趴在地上尚且两股战战,只觉得背心一凉,倏忽整个身子都凉了,明明刀并没有割到他,他却疑心那刀已经如方才那样,无知无觉地在他整个后背上都留下了伤痕。
      不一会儿就闻到骚臭味。
      是瑟瑟发抖的匪首吓出了尿来。
      魏云音挪开踩在他肩上的脚,大汉刚要起身,她的脚重重落下,大汉听得肋下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咬牙忍痛,眼中的泪却已经不受控制,十分狼狈地滚得满脸都是。
      袁勖怀在一旁看得直皱眉。
      云音挑了挑眉,心道,他一定觉得她残忍非常,但她现□□力不济,如果不是用为首之人威吓一众劫匪,恐怕遭劫的就不止三百石粮食。对这些,她自然按下不提,提起脚踩着大汉掉落在地的长刀,沉沉说了句。
      “官粮不能动,你可记住了?日后见到朝廷的粮车,都要远远绕到,好好的有手有脚却不知劳作,你若肯带着一干兄弟好好开垦山头,岂会到如今无粮果腹的尴尬境地。”
      被吓得不轻的匪首哪还敢说什么,只能不住点头。
      “走吧。”
      恐怖的女人闭着眼懒得看他,匪首立时跳起身,捂住肋骨,踉踉跄跄往山上去了。

      袁勖怀钻进马车里,只见魏云音脸色铁青地靠在车上,方才拿刀的右手又出血打湿了布条,他本来存着一肚子说教的话,忽然说不出口。
      而她只是闭眼假寐,叫住他道,“立刻启程,留两个功夫不错的手下,叫他们在林中藏好,待会儿干粮买回来,再到大道上追我们,我们就在下一个小镇歇会儿。”
      袁勖怀依言而行。
      马车重新摇晃起来,魏云音才睁开眼,笑意阑珊,“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若非有你,失了这些粮食,本官难辞其咎。”
      “但你似乎无意感谢我?”
      “你是我的副使,保护我和赈灾粮是份内之事。”
      云音撇了撇嘴,难得地略有撒娇,“我中毒了。”
      “毒已经解了。”
      “但尚未清除,我现在浑身无力,既然我是袁大人的副使,你这个正使对手下的人身安全是不是应该有点责任呢?”她桃花眼中笑意点点。
      一股无奈感直涌袁勖怀的头顶,他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本意是免她因颠簸而难以好好休息,岂料魏云音得寸进尺,把脑袋伸到他腿上。本就是极敏感之地,她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还在他腿上蹭来蹭去找舒服的位置。
      袁勖怀脸色一变,正要发作。
      只见她心满意足地露出个窃笑,脸朝外冲着他的膝盖,手脚缩成一团,倒像是只小虾子似的蜷起来沉沉睡去。
      袁勖怀的目光定在她的侧脸上,怔了怔神,伸手摸了摸她宽阔光洁的额头,隐约有汗。
      一回神便如触电般迅速缩手,闭起眼靠着身后的垫子,也胡乱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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