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尽已无擎雨盖》南玉乐冬

5、世族，寒族

　　法家言，法是管制百姓的，主张明确物的所有权，制止抢夺，否则便要受到制裁，鼓励人们立战功，最终达到强国胜战的目的。
　　白衣小郎一言毕，立马有人质疑道，“法家乃是新派，却敢与这些大派来辩。治天下？何理可依？无实践，只有理论，岂不是纸上空谈？先不要急着反驳，在这之前，老夫先教你一教，与长者说话敬之乃常理，你三番几次说话不给人留情面着实不妥。请小郎三思而后言。”
　　慕容致向那白衣少年望去，见他已经脸憋得通红一言不发，旁边坐着的花越泽便在这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老头倒也好笑，明明是你们一群老不朽的说不过人家少年郎，现在可好，逼着人家说不出话，倚老卖老，为老不尊，恬不知耻！”
　　当下，殿里所有人神色不一。花家小郎虽是贵族公子，但这样直接对着一个名士大骂，就有些不好了，更别说这还是个上了年纪胡子一大把，有了一定威望的老者。
　　气氛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老头没有说话，有几个年轻人倒是怒而骂之了，“花家小郎！你…”
　　一个完整的句子还没有说完，一直坐在花越泽身边充当陪衬的慕容致忽而起身，“就先前各位所说，小辈有一句话想说。墨家、儒家、道家，所行都是无伤损政策，唯有法家行管制之道。若退回百年前，其他各家想必都可以治天下，然，当今乱世，法家当道乃是天道，让百姓出行有管制，将士立功有奖励。难道众位不觉得这有利与我北国宏图大业吗？”
　　此言更深，直击要害。当今皇帝拓跋宏一直想要南下，吞并南朝六国，收复周边小族，奈何军心不齐，如是真用了法家治兵，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一想通这些，上座的谢丞相一个激灵站起了身就向着慕容致走过来。
　　“本相深觉得这位小郎说得有理，你乃法家？”
　　慕容致微不可查的一扯嘴角，看了一眼此时正好奇打量着他的白衣少年，“是，晚辈正是法家弟子。与…刚刚那位小郎，同出一门！”
　　眼看着他说出这句话白衣小郎一脸诧异惊讶的表情，慕容致就忍不住想笑，一挥袖微低了头掩去了眸中的情绪。
　　谢相见此哈哈大笑，“两位皆是有识之士，今日之言已有史官记于册，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报上你们的籍贯姓名！我向皇上举荐你们。”
　　此时人们做官全部靠的是当地官员的举荐，或者当地百姓的推崇，如今堂堂一朝丞相居然说要给这两个年轻人引荐，顿时，羡煞了在这殿中的一干人等。
　　白衣少年上前一步，微微一笑，“晚辈清河城崔氏一脉，崔玉。”
　　清河崔氏乃是当世四大族之一，随着他的声音一落，窃窃之声随之响起，“原来是世族之后，怪不得见识超群，就是不知道何以混到穿白衫的地步…”
　　“许是崔氏不得意的庶子…”
　　白衣少年的身份却是出乎慕容致的意料，世族身份？不自觉的咬了一下嘴唇，果然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正沉思间，便看到花越泽阴沉着脸低声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入了法家？”
　　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慕容致一笑，“临时变通而已，法家明显是今晚的赢家，顺势借风，乃智者所为。”还不等再说两句，就听到旁边有人开口问道，“不知另外一位，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又是哪家的世家公子？”
　　问的便是慕容致了。
　　慕容致闻言抬头一笑，反问，“难道只有世家公子才可以直抒胸臆，畅游于天地吗？”
　　“自然不是．．．”
　　“只是猜测而已。小郎不必介怀。”
　　“就是就是，何必计较？”
　　众人纷纷出言。也对，堂堂八月初七学士学子大会，竟被这么两个毛头小子抢去了风头，不管人家是世族还是寒族，他们都丢尽了人。
　　见到这个效果，谢丞相很是满意慕容致的应对，“你这小郎，行事风格倒是颇有我辈之风！若得举荐定会平云之上，快些告诉我你的名字！”
　　看着众人都安静下来等着自己说话，慕容致勾了一下唇角正准备开口，却感觉身边一阵风，乃是花越泽动作迅速的起身挡在了自己的身前，冲着谢丞相口气不善，“举荐？我花越泽的人，还用得着你举荐！”
　　谢相视线转向他，稍一沉思，便开口说道， “这位可是当今贵妃之弟，花家独子花越泽花小郎？”语气依旧温煦。
　　花越泽挑眉，“是我又如何？”
　　当今皇帝拓跋宏后位虚待，花家这位贵妃却是众贵妃之首，地位等同于皇后，想必就算是拓跋宏要立后也非这位花贵妃莫属。花家满门权贵，作为独子，自是有这个底气为所欲为。
　　见谢丞相只盯着自己看不说话，花越泽下巴一抬，极是不满，“怎么？”
　　“不怎么…”他说到这里一笑，停顿了一下，看向了慕容致接着说道，“虽然这样，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这位小郎的意见。”
　　不顾花越泽的不满，慕容致抿唇绕开堵在他身前的人，往前一步行了一礼，“晚辈平城墨衣巷，慕容致。”
　　墨衣巷一般住平民寒士，殿中人一听这话，虽然早有猜测，但还是多多少少都露出了些不屑。
　　慕容致对殿中议论之声晃做不听，弯唇一笑继续说道，“谢谢丞相引荐之恩。”
　　谢丞相闻言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好！”
　　正当众人欢欣之极，却听得砰地一声，却是花越泽踢翻了小几，上面的酒樽酒壶便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慕容致皱眉，吸气间肺部却是忽然之间隐隐发痛，低声道，“你发什么疯！？”
　　眼看着众人都满脸好奇又惊异的望向了这边，谢丞相环视一周抱拳一笑，“小事小事，不小心碰到的。今天这大会上半场可算是精彩的很，现在众位可稍休息，一炷香后我们再继续。”
　　听到丞相这么说，有侍女便开始上来换酒，丝竹声起，清丽悦耳，大厅中央不知何时更多了舞姬伴着音乐翩然起舞。瞬时，气氛一放松，金悦府邸里的人们便开始各干各的，三五成群的叙旧探讨，不再盯着慕容致这边看。
　　慕容致脸色不好看，谢丞相却是没有注意到。只脸色微沉看着花越泽问道，“花小郎这是何意？弄翻茶几酒水，火气这么大，难道招待不周？”
　　花越泽却是一眼都没看他，直接上前一把用力的拽住慕容致的手，咬牙切齿，“我不许！”
　　两人动作着实让人看得有些糊涂，但是谢丞相是什么人，一眼便看出这其中的端倪，更别说这其中两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很不寻常了。当下便缓了脸色，原来是一对“小儿女”闹别扭，踢到几个茶几，摔几壶酒，发发小脾气很正常，何必计较。
　　不过这对闹别扭的“小情侣”居然是两个男人，这就有点意思了。谢丞相现年四十五，正是精力旺盛之时，平时处理国事操劳，一点娱乐都没有，现在碰到这么好玩的事，不玩白不玩，难得轻松嘛。
　　想到这里，谢丞相清清嗓子，往前一步睁圆了双眼故作好奇的问道，“不知花小郎不许什么？可否说出来让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也听听看？不许慕容小郎做什么？允我猜猜，你定是不许他上茅厕！唔，这个肯定不是．．．不然就是不许他．．．和别的人亲近，男人与女人皆如是，才不乐意我举荐他的？”
　　他说的言辞凿凿，倒像是他自己亲眼所见一番。
　　花越泽挑眉冷笑，更大力的勒住慕容致的手腕，把他往前一拽开口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关你何事！”
　　慕容致一惊，苍白了脸色，迅速地甩开花越泽的手，“他闹着玩的，丞相不要当真。”
　　花越泽瞪了一眼慕容致，接着却是拉住他就往外走，“丞相老头，我的人我带走了，不该说的话少说！免得到时走路一个不小心掉坑里！尸骨不存。”
　　眼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谢丞相陡然失笑，“这就走了？．．．真是不留情面，好歹我也是一朝之相。”
　　“哈哈，谢老你也有这么一天，花小郎之行却有荒唐之处，不过这样才有名士之风，活的潇洒自在，我们一直追求的不就是这样的。”
　　说话的却是一个谢相身边多年的好朋友，此人以损他为乐，当下谢相悄无声息的翻了一个白眼，冲着他扯了扯嘴角潇洒离去。
　　却说这边花越泽拉着慕容致刚走出金悦府邸，慕容致便突然地停了下来，他显然有些情绪激动。
　　看了一眼花越泽，慕容致气息有些不稳的喊道，“你胡闹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声音里的怒火实实在在，这一次似乎不同往日，他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