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章鱼仔仔

65、第64章 左使

　　纪国的长公主与驸马成婚一个月左右之时，扬州一带爆发天花疫情。女皇随即派长公主、驸马及礼部侍郎张情前去处理。时至今日已经腊月下旬了，还有不到几天便要过年了。
　　这日清早，女皇陛下在嘉德殿上朝时，对众位大臣说出了一个令人兴奋的好消息：扬州及相邻二州的疫情已经基本得到控制，长公主一行人，应该就在今日便可到达梓城了。
　　于是乎，下了早朝后，众人便随着女皇来到了梓城外，列队迎接。

　　林琰洋抬眼就瞧见了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低头看了看正自逗弄着怀中小狗的贺兰雨如，宠溺地对她说道：“如儿，你让它睡会儿吧。它前脚刚从狼崽子的口中逃掉，现在又悲催地落到了你的手里。你就放过它吧，别折磨它了。”
　　“怎么？我不折磨它”，贺兰雨如颇为不满，微一侧头，用着些许魅惑的声音，贴在林琰洋的耳边说道：“那我折磨你吧，洋儿？”
　　“咳，你看，前面那黑压压的一片是什么？”，林琰洋被那语气弄得浑身不自在，只得转移了两人的话题。
　　“前面？”，顺着身后之人手指的方向望去，等到距离再近一些时，贺兰雨如看清了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是皇姐。洋儿，我们快些过去。”
　　林琰洋听到是贺兰雨姗，有些不太高兴：“我若是骑快了，风会变大的，这样你会受凉的！现在这样的速度挺好……”
　　“你！”，贺兰雨如了解林琰洋的性子，这家伙吃软不吃硬。轻抬双唇，一枚轻吻便印在了林琰洋的唇上，“洋儿，这么大冷天，皇姐她们不知站了多久。你再这样慢下去，是很没有风度的。”
　　摸了摸嘴唇，林琰洋瘪瘪嘴：“那你拉好裘皮大衣，当心灌风。”，语毕，抬脚轻夹马腹，向着前方奔去。
　　西冥雪看向二人奔去的方向，高声对身后的队伍说道：“大家快些前行，陛下和列位臣工已经在前面等候我们了。”，之后也随着林琰洋她们奔去。

　　看见自己妹妹越来越近的身影，贺兰雨姗疾步上前，却被一旁的林琪海拉住了手：“姗儿，你等下。好歹也先让如儿她下了马，你再过去。”
　　“嗯，好。我听你的。”，贺兰雨姗欣喜今日林琪海能主动和自己说话，刚想回应的去拉紧那人的手，却不料自己的手又被她主动松开了，“琪海你？”
　　“姗儿，现在周围都是人，你是尊贵的女皇，大庭广众之下，我们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份。”，林琪海不再去看贺兰雨姗，而是向着马匹奔来的方向望去。下一秒，在看见那二人的亲密举动后，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一股阴狠之色，但随即便被她藏了起来。
　　穆炎，你想抢走洋儿的人，休想！有我在的一天，便不会让你和如儿在一起的！如儿是我妹妹的，即便她已不在，那你也别想得到如儿！她只能是洋儿的！

　　到达众人前面的空地时，林琰洋勒住缰绳，率先跳下马，而后转身对着马背上的贺兰雨如伸出手：“如儿，你身上衣物厚重，我抱你下来吧？”，然后不等贺兰雨如反应，便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干什么？”，贺兰雨如惊呼着搂紧了林琰洋的脖子，“周围那么多人，皇姐和姐夫都在这里，你还胡闹？”
　　“如儿你不是说自己‘虚弱’吗？我这不过是一番好意而已！”，林琰洋假装正经地回复，“哼！谁让你‘虚弱’的！”
　　“你是故意的吧？”，贺兰雨如轻打了林琰洋一下，有些嗔怪道，“快放我下来！”

　　“如儿。”，贺兰雨姗走上前，“之前听闻如儿身染天花，是妹夫衣不解带地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我初听之时，还有些不信，现下看你二人这般，想必这传闻是不会假了。”
　　“皇姐，姐夫。”，贺兰雨如被林琰洋放下，将怀中的小狗崽交给了一旁而下人，而后拉着林琰洋向林琪海与皇姐走去，“这次的疫情已完全控制了，只是染病故去的人颇多，皇姐之后不如减轻一下那三州的税收吧。”
　　“好。”，贺兰雨姗点点头，转向林琰洋，“这些日子辛苦妹夫了。”
　　“无碍，能和如儿一起为皇姐分忧，是穆炎的福气。只是现在如儿刚病愈，不宜站得太久，否则会着凉的，不知皇姐？”，林琰洋说到此处，不再继续。
　　“我们回去吧。想不到妹夫比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要关心如儿。”，贺兰雨姗牵起妹妹的手，假装向林琰洋请示道，“不知我现在可否借用一下你的妻子？我们姐妹这一路上肯定是要闲话家常的。”
　　“好。”，林琰洋淡笑不语。
　　而贺兰雨如的脸上，却是苦涩不堪的笑意。洋儿，明明是你恨得咬牙切齿的人，你却依旧还能微笑视之，我究竟是该说你太能隐忍了，还是该说你心机太重了？

　　一黄一紫两道人影在前面走着，而她俩身侧，是一蓝一黑的两位公子缓步相随。
　　黑衣少年看向黄衣女子的眼中，是那化不开的浓浓恨意。蓝衣男子，望向黑衣少年的目光里，是满含鄙夷与不屑的神色。
　　女皇与长公主走在前面，谈笑风生；皇夫与驸马相随左右，沉默不语。黄、紫、蓝、黑，这四道身影，走在腊月末的梓城里，形成了一幕让人难忘的景色。

　　梓城，相府
　　“相爷，您今日不去城外接长公主，这样不会遭人非议吗？”
　　“没事。我早已淡出朝堂，即便今日不去，也不会有人说些什么的。何况这满朝的文武大臣，有哪个不是我和念儿的门生？就连最得女皇欣赏的两位女大人，也是我家念儿的门生，你说，我还怕什么？”，张相爷有恃无恐，“只是想不到那年大人竟是鬼门中人，真是可惜了！要不等我当上皇帝，像她这样的人才，定是要好好重用的！”，说罢，一声叹息。
　　“她俩是您儿子提拔的？”，南荣凝脑中似是已经想明白了些什么，“那您儿子是？”
　　“吏部尚书，张念。”，说到自己的这个养子，张相爷颇为自豪，“碧伦与碧空离世后，我身边只剩下他一人了。他虽不是我亲生，但这么多年来，我这把老骨头都是靠他照顾的。”
　　南荣凝点点头：“现在贺兰雨如已经回来了，您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初三。按照纪国的风俗，腊月三十，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每年的这一天，姗儿和如儿都会来相府，看望我这个祖父，一起守岁。正月初一，姗儿会宴请朝中大臣，但以文臣居多。正月初二，姗儿会再请一拨大臣，这里面则以戍守边关的武将为主。这些武将里面，有几位是很忠心于她们贺兰家的，所以咱们必须要等这些人来到梓城，完全脱离他们的营地后，再动手。否则若是他们还未离开营地，便知晓了梓城这边的事情，那到时定会率兵来救的！”
　　“既然相爷已经这么胸有成竹了，那么我届时会配合您的。”，南荣凝起身告辞，却在快到相府门口之时，被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叫住了。
　　“凝郡主。”，男子平静地开口，“亦或是鬼女，南枫霖。你喜欢这两个中的哪个称呼？”
　　南荣凝听及此，停下脚步回看着那人：“阁下是？”
　　“怎么，凝郡主刚刚不是还向家父问起我了吗？这么快就不记得了？”，男子朝南荣凝缓步走来，“在下张念，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与凝郡主谈上一谈？”
　　“尚书大人？怎么你今日也未去城外？不过正好，我也想着哪天能拜访您一下！”，南荣凝了然不语。
　　“衙门的事情还未处理完，我之前已向陛下告了假。凝郡主请随我来。”，张念俯首一礼，引着南荣凝向侧院走去。

　　梓城，民宅
　　甄梦霜盘腿坐在贵妃榻上，试了试内力，依旧是感受不到半分。
　　“想不到你做事滴水不漏，次次的药量都这么准，半丝的内力也不留给我…”，无奈地苦笑，“我必须赶紧出去通知主上，否则这次鬼门难逃厄运…”，起身走向门口，叫来了监视自己的人，“我想见你们郡主。”
　　“回年大人，郡主今日早上出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那好，你让她晚上回来后找我吧。”，甄梦霜回到榻上，摸出身上的那包药粉，“想不到，主上留给鬼女自尽的毒药，却是我最后的出路……”

　　皇宫，正殿
　　自早上听闻皇妹要回来后，贺兰雨姗便已命人备好了宴席，庆祝他们此次能平安归来。众人挨个入席后，宫人们就将菜肴一一端了上来。
　　看了看满桌的宫廷菜色，却没有找到自己中意的那道，林琰洋有些郁闷，但也不好特意为自己单要一份，只好随意地吃着手边的几道菜。
　　贺兰雨如正被皇姐拉着问话，故而此时没能和林琰洋坐在一桌上。可目光却不曾离开那人，看到林琰洋不太情愿吃着饭的样子，脑中想了想，伸手叫来了一旁的小公公，而后低语了一番。
　　“皇姐，我回去了。你和姐夫也赶紧用膳吧，虽然今天的宴会不分这些礼仪，但是大家现在也不敢吃得太过，有人更是还未动箸。”
　　贺兰雨姗看了看高位下的众人，而后对着皇妹说道：“我看你是想他了吧？你们这次回来，连他对你的称呼，都从‘殿下’变成了‘如儿’了，真是想不到啊！”
　　一旁的林琪海，却在听到这话后，暗自握紧了双拳，沉默不语。
　　“皇姐，你。”，贺兰雨如有些不好意思，“姐夫不是也叫你‘姗儿’吗？为何我的夫君不能叫我‘如儿’？是吧姐夫？”，调皮一笑，而后将话题抛给了正自沉默的林琪海。
　　“啊？哦。”，林琪海没听见边上两人的谈话，只能随便应付了一下。
　　“姐夫，你怎么最近变得沉默了？如儿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贺兰雨如自今天看见林琪海后，就觉得她变了，不再似以前那般和自家皇姐贫嘴了。
　　“哦，是吗？我记得如儿你以前也不是这般吧？心都能变，何况人呢？”，林琪海说完这句话后，便自斟自饮了起来。
　　“如儿，你快点回去陪你夫君吧。”，贺兰雨姗不愿林琪海继续这个话题，故而赶紧接话，“琪海最近的烦事比较多，所以情绪不太好。”
　　“哦，那如儿过去了。”，虽是奇怪林琪海对自己的态度，但贺兰雨如并未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与皇姐吵架了，才会如此。起身告退后，便向着那黑衣少年走去。

　　“怎么，今日的菜不合胃口吗？”，贺兰雨如款步而至，坐在了林琰洋的边上，“刚才看你一直吃得不太情愿，眉毛都快皱在一起了。”
　　“呃，有那么明显吗？”，林琰洋赶紧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准备把它们弄平些。
　　“噗，傻！”，看见林琰洋这举动，贺兰雨如不由地莞尔一笑。
　　“驸马，这是您的菜。”，此刻一名小公公端了份菜到林琰洋的面前。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宫保鸡丁，林琰洋两眼放光，不过也纳闷地问着那小公公：“这是？”
　　“奴才告退。”，那小公公看了眼贺兰雨如，而后知趣地退下了。
　　“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了。”，贺兰雨如为林琰洋舀了一勺，放进碗中。看着正吃得尽兴的人，她此刻颇为满足。
　　“如儿，谢谢。”，林琰洋虽然没看身旁之人，可仍就不忘道谢，“我会努力把它都吃光的，因为它是你为我点的。”

　　“张大人，哦不，或许我应该叫您为‘左鬼使’吧？”，南荣凝看着对面的男子，“想不到您也是父王的人。”
　　“哼！我也想不到，凝郡主竟从我们的这些谈话中，就能猜出我的身份。”，男子有些不满，“我可不是荣王爷的人，我只是和他做了一笔交易而已。”
　　“梦霜曾和我说过，她和冥雪姐之所以能进入纪国朝廷，都是因为左鬼使的帮忙。而吏部，正好掌管着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务，所以当相爷说出他的儿子是吏部尚书时，我便已猜出了一个大概了，而且您刚才也知我是南枫霖，故而您的身份并不难猜。”，南荣凝此时已准备起身离开，“无论您是否是父王的人，这都与我无关，只要您别添乱便好！不过让我诧异的是，您父亲要谋夺纪国皇位，您居然也不发表看法，仍就装作不知。”
　　“父亲有他想要的，而我也有我想要的。我们没有必要互相告知，但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那就是让纪国从贺兰家的手里颠覆！”
　　“哦？看来左使也是痛恨纪国之人，这一点上，倒是和主上一样呢！”
　　“哼！你会对你情敌的国家有感情吗？”，张念语气冷寒，“所以，我们刚刚的谈话，你最好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同意的话，或许能救你心爱之人一命呢！毕竟你皇兄他一直想得到贺兰雨如，而那穆炎，或者说是林琰洋，对他来说，便是最大的障碍！何况据我所知，荣王爷可是命令你杀掉甄梦霜的！”
　　“我知道了现在离年三十还有几天，我会好好考虑的。”，说罢，南荣凝离开了张府。
　　琰洋，对不起，为了能保住梦霜，我也只能去伤害你了……

　　“霜，你找我？”
　　南荣凝从相府回到民宅后，就听下人告诉自己，说甄梦霜要自己回去之后去找她。
　　“嗯。枫霖，我想清楚了。”，甄梦霜抱住南荣凝，“我骗不了自己的心，我是爱你的，无论你是谁，鬼门的鬼女南枫霖也好，亦或是凉国的凝郡主也罢，我都是爱你的！”
　　“霜，你、你的意思是，你肯原谅我吗？”，南荣凝此刻满目欣喜，她想不到甄梦霜会这样，“你不是前几日还那般冷漠的对我吗？”
　　“那时我没想通，这几日我没有见到你，心里除了还怨恨你外，也是想念你的。所以我今日才会叫下人让你过来的。”，甄梦霜紧紧地抱着南荣凝，“枫霖，虽然我不能完全的不介意，但是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父亲要挟，而不得不去卖命的心情。”
　　“霜，太好了，太好了。”，南荣凝喜极而泣，“我知道，我骗了你这么久，我不求你立马原谅我，但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好，那我们下一世，一定要再在一起，好吗？”
　　“下一世？那这一世呢？你的这一世不准备和我一起吗？”
　　“我刚才服了主上给我们的药。枫霖你知道的，那药是主上专门为鬼女准备的。怕的就是我们万一哪天失手被擒，忍不住对方的折磨而说出实情。这一世我活得好累，但也很满足，因为能遇到你。所以，若是来世再遇，请你一定要等我来找到你。”
　　泪水自眼角滑落，甄梦霜却在用自己的生命做着赌博，枫霖，若你还爱我，那么我们之后还会再在一起的，只是那时，我已经完成我的使命……
　　“不、不会的。你骗我的！霜！梦霜！”，看着怀中逐渐倒下的人，南荣凝终于承受不住地哭喊了起来，“甄梦霜！甄梦霜！不要！不要离开我！我情愿你不原谅我，也不愿你这样对我！霜！霜！来人！来人！去医馆！去医馆！”
　　窗外明月聆听着谁的哭泣，萧萧易水般决绝的别离，彼此珍重道别后，却是再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