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不可以语冰》夏菀

1、夏虫不可语冰

　　夏虫不可语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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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来夏语冰越来越觉得李婶不太对劲，平日里都是对于打扫房间或是给夏淮夫妇泡茶等事必定亲力亲为，照已经在夏宅服务长达三十年的她的话说则是：“老爷太太们只喝我泡的上等普洱茶，交给秋菊她们这些小丫头是万万放心不了的。”虽然夏语冰从来都只认为李婶泡的茶跟外边茶馆的茶没什么两样，但夏淮夫妇是真的对她泡的普洱情有独钟。然而这段日子以来李婶越来越奇怪，先是关照秋菊等丫鬟必须把小姐少爷的房间整理打扫得一尘不染自己却不见踪迹，而这两日更是将自己专属的泡茶事务全权交给下面能干一些的丫鬟，更让人觉得不对头的是夏淮夫妻竟全然不在意，甚至连她的去向都没有问过一句。当然李婶还是会每晚回到夏宅打点下家务叱责下新来的小丫头，但是每日归时是愈发的晚。
　　夏语冰曾经旁敲侧击地向李婶打探了几次，每次都被含糊过去，说着说着话题总会被李婶带回到“小姐今日的女红怕是还没完成，学校的功课也没用功吧，让夫人看见小姐又缠着我只怕又会冷脸了”等日常规范上。夏语冰确实是经常因为不用功被王兰叱责，夏家的儿女教育与当时的大户人家的确是有些不同，长男夏语澈还好，只要平日里学好知识懂得武术不去花街柳巷有起码的自觉便可过夏淮和王兰那一关，但两个女儿就不轻松了。除去必要的女红等技能，夏淮对女儿的文化知识的掌握抓得很紧，一点不输给对儿子的要求。琴棋书画自是必须精通，天文地理，古今道理，没一样可以含糊过关的。夏语璨还没什么问题，她身为夏家长女，又很得王兰遗传，自小便对这些兴趣浓厚，加上父亲的严格要求和自身的娴静性格，长到十五岁时便已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上门求亲的公子哥更是不计其数，而夏老爷和夫人又极为疼爱这个带给他们骄傲的女儿，不管是多适合的亲事只要夏语璨摇一摇头绝对会立刻婉拒。但是夏语冰就不同了，夏家3个儿女之中，夏语澈玉树临风能文能武，夏语璨柔静娴淑博古通今，偏偏到了小女儿夏语冰这就掉了链子，王兰曾不止一次对客人说起这个女儿时边摇头边道：“语冰那孩子绝对不能放到外面去，一旦如此必定如脱了缰的野马，指不定哪日就惹出什么事端。”话虽是这么说，但光是一扇宅门哪能关住夏语冰那颗心，她出去混的事迹常常在父母不在时便对哥哥姐姐说得神采飞扬，得意不已。偏偏她琴棋书画不怎么精通但溜出去的功夫却好得很，长时间以来只有贴身丫鬟芷萱和她最信任的哥哥姐姐知道。夏语澈虽在表面看来内敛沉静但因是男儿身进出则比两个妹妹自由得多，又常被父母带出见过不少世面，内心早已是奔腾不已，那些见闻听在两个妹妹耳里尤其是夏语冰耳里更是流光溢彩，神奇不已，巴不得立刻就飞出这大宅去到外面广阔的天地体验一番。夏语澈自从知道夏语冰喜欢溜出大宅找乐子之后是全力支持，有时还会帮着妹妹在父母面前打打马虎眼，但是一转过身来就和夏语冰聊外面的世界聊得风生水起。夏语璨虽是娴静温淑的性子但其实在学校学了那么多知识早已心境开阔并对外面的她所接触不到世界带有少女的憧憬和好奇。而她和夏语澈一样也对时事甚有了解，那时正值军阀当权之际，国内外混乱不已，其实夏家三兄妹每个都在憧憬和迷惘中徘徊，前路似乎早已注定但又不甘心就这么妥协。夏语璨比夏语礼还要疼爱自己这个顽皮但可爱的妹妹，她自己也认为语冰对外界的试探和尝试好过在闺房和学校中度过苍白的时光。有了哥哥姐姐的支持，夏语冰要在不被父母发现的前提下溜出去玩耍简直是易如反掌。
　　夏语冰古灵精怪，心知李婶铁了心不会告诉她之后，要跟踪李婶的计划自然是势在必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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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家茶庄不是京城最富盛名的茶馆但是却是京城百姓最为青睐的茶馆的之一，服务周到茗茶清香独特不用说，最为吸引人的是这里常有京城里著名的学者或者说书人出没。在这里的说书人不讲聊斋不讲鸡毛琐事，常常聊着聊着就会谈到当今国事，学者们也会插进来和说书人一起畅谈天下，分析形势，言辞趣味十足又易懂并带有揶揄意味，令人捧腹的同时又发人深省。夏语冰每次出门必到这家茶馆一坐，已经是她的必到之地，她曾不止一次地疑惑这样的形势之下为何这些人的激进见解非但没有被政府阻止反而愈来愈甚嚣尘上，这家茶馆也从不曾被查封，没有人见过店主，只有笑容永远亲切的店小二跑来跑去招徕客人，这使得这家茶馆更有了淡淡的一层神秘的薄纱。其他地方但凡说到敏感处民众必定噤声，只有这里是没有官方允许但言辞自由，思想自由，所以这里每日都座无虚席，成为年轻人和有进步意识的人们的好去处。相对的，一些夏语冰眼中的“老古董”，比如李婶之流，对这家茶馆则是万分不屑一顾甚至眼光中都带有鄙夷，常在年轻的少爷小姐面前说些讽刺话，听了叫人很是不舒服。
　　然而今日，在夏语冰眼里向来对胜家茶庄鄙夷至极风凉话不断的李婶就这样在她眼前走进了茶馆，脚步还有些急。李婶找了个位置坐下还四处望了望，样子似乎是在等人。
　　“芷萱，你说李婶今儿是犯了什么病？竟走进她嘴里的那家‘不三不四’的店家。”夏语冰身子侧靠着墙壁头也不回地问身后的丫鬟。她不敢站到街上，现在虽是人潮拥挤，但是凭着从小鞭策着她长大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奶娘般的李婶的眼力要找出夏语冰在哪是再容易不过。夏语冰不止一次抱怨这老妇的眼睛“像在觅食的老鹰一样，揪着人就不放，烦得很。”
　　“小姐还是快去别处逍遥吧，”芷萱怯怯地扯了扯夏语冰的衣袖，“别看李婶年龄大了眼力可不一般，要是被抓住，别说我会被训一顿，李婶一定会报告老爷夫人，到那时小姐的事情就全穿帮啦，要想再出来可就不容易了啊。”
　　夏语冰微微皱眉道：“没事的，本小姐出来这么多次了都没被发现难道还怕她老人家不成？放心吧，跟着我没事的。”说着还拍拍芷萱的手。
　　“况且这次还特意穿上了男装呢。”她语气信心百倍，但心里却还是有点没底。
　　芷萱在她身后打量了下小姐又从上到下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装扮，心里稍稍踏实了一点。
　　因为是跟踪李婶，所以她们俩特意穿上了男装，两套男装是夏语冰问夏语澈借的。夏语澈听闻后哈哈大笑两声等着看好戏似的毫不犹豫地翻出两套上好的缎子料的男装给她们。现在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就是两位打扮得体清秀白皙的公子哥走在大街上。夏语冰本还想往脸上贴上两缕胡子被夏语澈阻止说他找不到为由只好作罢。
　　等了半晌，却还是看见李婶一人坐在那里喝茶。六月底的太阳光很是强烈，照在头顶上很热，伸手一摸都是烫烫的，她们还戴着帽子时间长了更觉闷热难耐。夏语冰有些耐不住：“怎么回事，好一阵了却还见李婶一个人坐着，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芷萱早已被热得头脑发昏，甚至都快听不清夏语冰的说话声了，只能含糊道：“小姐，咱们还是打道回府吧，这天儿这么热着实不适宜外出，奴婢都快被晒昏了，李婶的事情，还是回去问问老爷夫人吧。”
　　夏语冰也被晒得头昏脑胀，却还是坚守阵地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她用衣袖擦擦额上的汗说道：“不行，再坚持会儿。”
　　芷萱只觉得站得脚都酸了再加上酷热难耐，平日服侍小姐也没有这么辛苦过，说话声音都带上了点哭腔：“可是小姐，那老太太在那悠哉游哉地品茶全然不知咱们在这受苦啊。”
　　“傻丫头，她当然不知，知道了还得了？”
　　夏语冰扭扭身子，正打算再往前沾一点，却被人猛地一碰，打了个趔趄，芷萱忙上去扶稳了她。
　　夏语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那个人说：“啊，非常抱歉。”
　　她仰头，之间面前站着的是一穿着西式服装的年轻男子。长得倒是干净清秀，眉目之间隐隐有着一丝笑意。她不知为何有点来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双点墨似的眼瞳问道：“你笑什么？”
　　少年一点也不避开她的目光，也不发怒，反倒是笑意更浓，他道：“在下只是觉得分明是两位温婉可人的姑娘却为何一定要穿上男装出来逛街有些奇怪罢了。”
　　“什么？你……”被人一语点破自以为完美无瑕的伪装，夏语冰突然间乱了方寸，但她还是嘴硬地回了他一句“你在乱说些什么，本公子乃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能是姑娘？！”
　　“七尺男儿……”这次不仅是少年，连身后的芷萱都禁不住“噗”地笑出声来，看见夏语冰回头瞪了她一眼才忍住笑意。
　　“真搞不懂为何这样的伪装只有伪装者自己这么充满自信。”
　　少年轻笑着又看了看她，像是把她的容颜记在脑海里了点了点头这才走开。
　　夏语冰还站在街角赌气，她气她自己平时老往外边跑听了那么多荤段子那么多厉害言辞，到了关键时候却还用不上倒是把自己给弄得个气不打一处来。她反复地打量自己的装束，喃喃自语着：“明明哥哥都说了完全是个英俊少爷怎么还会被看出来的？”直到芷萱凑过来对她说：“小姐！小姐你看！李婶已经不见啦！”她才回过神来，望向街对面的茶馆，方才李婶坐的那个位置早已换了个人，而李婶则不知去向。

作者有话说

　　铛铛铛……开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