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从容》紫鱼儿

8、番外：皓天篇

　　从小就认识月儿。
　　那时，她叫方云卿。
　　第一次见她，是在皇宫。她11岁，我16岁。
　　那天，是大楚建朝后的第一个元宵节，宫中大办彩灯会，4品以上官员获准携家眷同行。本来我是一直不喜欢参加类似的宴会。可是那天却例外，原因有二：一是因为11岁的丽娘听说宫里新做了许多仙女的花灯，便一直惺惺念念地想着要去看，并一定要我陪她，我一向疼她，这次自然也不能驳了她的提议。二是因为五皇子楚渝是我的好朋友，总算有个伴儿会没那么闷。
　　去了皇宫，果然没有后悔，因为，遇到了小云卿。
　　那天的彩灯很美、很亮，可再亮也比不过云卿的眼睛。
　　我不知道，那一眼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一见钟情。那晚后，彩灯下那个穿着白色狐皮短褛，粉雕玉砌的少女，在今后的日子里，每每入梦。

　　这一切都是宿命，都是注定。

　　命中注定我只是远远的欣赏她，而楚渝却站在了她亲手做的彩灯下，猜中她所出的灯谜。她的笑容为他而绽放。
　　他们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再也没有离开。
　　也是从那天开始，被忽略的丽娘眼里，出现了怨气。

　　世事多变。

　　她的父亲居然成了企图弑君的乱臣当众自刎。她的娘亲性格刚烈，听到夫君的死讯后当即三尺白绫追随而去。而她则被判为官婢。
　　楚渝和我利用了自己显赫的身份，暗中买通各个环节使她分到了容府。可我们没能力更改她的奴籍，只能暗中照顾她。没想到我们对她的照顾却使丽娘更加迁怒于她，对她百般刁难。唉，我这个妹妹！
　　云卿从小便聪明伶俐，性格刚强，很快便接受了从大学士千金沦为奴隶的事实。那时，我每天都会找各种借口去接近她，而她对我永远是微笑而客气。她在容府默默地干活，顽强的生存，脸上写着与她的年龄不相符合的淡然。我很心疼。

　　楚渝来容府的次数自然也越来越多。

　　她喜欢楚渝，我知道。
　　只有楚渝来的时候，她才会放松表情，会哭，会笑，会低声倾诉。
　　而我，只是她眼里的大少爷，楚渝的好朋友，仅此而已。
　　我暗自伤怀，她是我自少年起便喜欢着的女孩。但只要她快乐，我情愿只是在远处看着她。丽娘见我和楚渝都如此对月儿，就更加迁怒于她。我想，丽娘可能也是喜欢楚渝的吧，毕竟，16岁的楚渝已经是个翩翩君子模样，哪家的姑娘会不喜欢呢？我可怜的妹妹。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五年过去了。

　　这五年，永远无法接近的距离让我对她的态度渐渐改变，我表面上对她不屑，不再叫她卿儿，而总是叫她“小月儿”，因为卿儿是属于楚渝的。只有在叫小月儿的时候，我才觉得她会一直在容府，一直在我的身边。

　　她长大了，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楚楚动人，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与世无争，最要命的是她对自己的美毫无意识，她不知道我要用多大的力量才可以抗拒她的嫣然一笑。由于小王爷对她的照顾，渐渐地，朝中对她的传闻越来越盛。她的美丽的声名传出了容府，甚至在京城传出了：“月儿丽影，容府双姝”这样的话来。月儿是她，丽影指的则是丽娘。
　　这对丽娘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她自恃身份，一向就暗暗地排挤着小月儿。现在小月儿的排名甚至在她之前，令她气恨无比。
　　我曾经以为，楚渝总有一天会迎娶月儿，照顾她一辈子。

　　可是我太天真了。

　　楚渝是圣上钟爱的儿子，能与他竞争的，就只有七皇子楚谋。
　　而楚渝对皇位，志在必得！

　　年初，楚渝决定迎娶对他能登上皇位会有莫大帮助的冷大将军的女儿，冷令秋。
　　两人的大婚之期，就订在一个月前，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楚渝作为皇子，21岁仍未婚配，朝中上下早已对此颇多揣测。而冷令秋果然继承了其父精明的作风，将楚渝钟情于月儿一事打听得是一清二楚。
　　于是她决定，赢得夫君的第一步，便是除掉月儿。
　　首先，她提出大婚仪式要在卓都举行，因为卓都，是楚皇当年揭竿而起的地方，有特别的纪念意义，楚皇对此举自然倍感欣慰。大加赞赏。
　　大婚当晚，她便派杀手掳走月儿至容家牧场，想至她于死地。
　　我从金刀卫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后，连夜从卓都赶回京城，在牧场找到月儿的时候，她已经遍体鳞伤，昏迷不醒。那晚她到底受到了怎样的伤害，我至今不敢问她。
　　我抱着她滚烫的身体，心疼万分，也悔恨万分。
　　我疼可怜的小月儿已经成了一个孤儿，一个奴隶，却还是会有人想要她的命。
　　我悔当初没有勇敢地去站出来承认自己的感情，如果小月儿选择了我，我一定爱她一生一世，不会让她受这样的苦。
　　我恨冷令秋如此狠毒，对月儿这样一个毫无力量的弱女子痛下杀手！
　　我怨楚渝，明明喜欢小月儿，却为了皇位放弃了她。

　　我抱着月儿发誓，从今以后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敢伤害她！绝不允许！即使她喜欢的人不是我，我也会守护她一辈子！

　　从牧场回来，月儿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我不眠不休的守在她床前。笨手笨脚地喂她喝药，用冷水为她降温。听着她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我也终于放下心来，我只告诉初一十五，月儿是在牧场遇到了歹人而受伤，想不到初一十五居然以为是丽娘所为并告诉了月儿！那么就让丽娘背这个黑锅吧，如果让月儿知道自己受伤是因为楚渝娶了别人，她更加会痛不欲生，她和她的娘亲一样的刚烈，说不定~~~~~我根本不敢想像会发生些什么？丽娘，做哥哥的对你有愧！今后一定好好补偿于你！
　　我将月儿的安全交托给金刀卫，他们是我和楚渝在暗中组织的最得力的助手。之后便赶到卓都，将月儿的事情告诉了楚渝，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他的眼神，我看得出来他也是恨的。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对待月儿，怎样对待他的新婚妻子冷令秋。我猜不透楚渝会怎么样，到底是他变了，亦或是我？

　　终于回到了京城。

　　那晚，楚渝出宫来找我，我知道他是想见月儿，于是便带着他去了月儿住的庭院。远远的，便听到院子里竟然很热闹，月儿居然在唱歌！我和楚渝都觉得奇怪，忍不住跃到树上偷看。月儿笑得那么灿烂，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金刀卫和我说过她失去了部分的记忆。我想，这也许是她最好的解脱。
　　她唱的曲调很特别，可不管她唱什么，只要能看到她安然无恙就是最大的幸福。我痴痴地望着她。浑然忘记了楚渝还在身边，浑然不觉丽娘也进了院子。
　　忽然见她与丽娘起了冲突，我忍不住就想现身，楚渝拉住了我暗示我再看一看。果然，
　　之后发生的事情更让我惊讶，她居然说不知道楚渝是哪根葱！
　　我实在是忍俊不禁，同时也不想她受丽娘的气，于是现身跳了下来。

　　就这样，能和她说说话，就是我的幸福。

　　我养了三年的血蚕终于吐丝。
　　织成了两条带子，一条金色，一条银色。
　　我知道这带子会代替我守候在月儿身边，如果她有危险，我会马上感应得到。

　　带她出容府，送她见楚渝，天知道我有多么的不情不愿。我不愿意已婚的小王爷再与月儿扯在一起，可另一方面这也许是月儿自己的选择。
　　到了湖边，她虽穿着最简单的布衣长裙，却依旧那么美。
　　上了船，她加入了我和楚渝的讨论，并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话。我渐渐着迷于她的神态、她的语气、她闪亮的眼睛、她湿润的嫣红的嘴唇、她兴奋的笑容；而更让我着迷的，却是她所说的内容，她小小的脑袋里怎么会装着那么多、那么奇怪的想法？从前的月儿绝不会有这样的神态，至少我从未曾见过。我相信楚渝也和我一样的意外，月儿，到底是改变了。
　　楚渝安排她和我一起来筹备寿宴，我心里兴奋异常。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和她在一起，终于可以不用找任何理由就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是为了办事，哪怕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我也无比欣喜。
　　因为，我深深地、深深地，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