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的人》骑龙者

4、坠子

　　方秋元跟李维又要好了起来，他俩没什么共同语言，但总喜欢没事的时候待在一起，有时候就在方秋元家里，李维看电视剧，方秋元坐旁边看书；有时候方秋元去踢足球，李维也跟着在场里跑来跑去。球碰不到几次，但李维总是很放松很乐意。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方秋元的外公病倒了，病得很突然，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癌症晚期，原本精神不太好的人一下就垮了。方秋元小的时候他外公最疼他，小时候方秋元最喜欢外公抱着他一起上街玩，看到小玩具和糖葫芦方秋元挪不动腿的时候外公就笑哈哈的买给他。
　　看着日渐消瘦的外公，方秋元哭了好几鼻子，他怕得不行，他怕外公离开他，再也见不到可怎么办。
　　外公已经神智不太清醒了，但还认得出几个孩子。方秋元红着眼睛在医院里陪床，谁都拉不走，他捏着外公枯槁的手轻声给外公讲自己的事，像小时候在外婆家暖烘烘的炕上外公给他讲故事一样。
　　有几天外公的精神突然好起来，精神很清明，有条有理的安排家里的事，把大大小小的事都说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围在外公身边仔细听，可许多人都偷偷哭了。
　　方秋元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外公这样的，叫做“回光返照”。
　　“元，你过来。”外公吃力的微笑着招呼他，方秋元坐到外公身边。
　　“外公也舍不得你，傻元子，外公还想看你娶媳妇，抱个胖娃娃给外公看，可外公等不及了…”
　　“外公…”方秋元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哭，眼泪珠子断线似的掉。
　　“别哭，元别哭…”外公想抬手帮他擦眼泪，但没力气。
　　“元，我和你外婆商量了，把红坠子留给你，外公走之前就再这么任性一回。”外公说完，张开颤颤巍巍的手，里面捏着个红珊珊的小坠子，被红线串了，很不起眼。
　　这就是外公家的传家宝，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传家宝不过是一块劣质的红玛瑙，在过去困难的年代曾被当宝贝一代代护着，但现在早已经值不了几个钱。
　　没人反对外公把传家宝挂到方秋元脖子上，因为没人舍得驳斥老人家最后的心愿，也因为这坠子本身并没有价值，它只是包含了许多代人的期待和美好心愿罢了。
　　外公当天晚上在睡梦中无声无息的走了，恸哭和哀伤充满了养活过数代人的院子。
　　方秋元第一次面对亲人离世，他不敢相信外公就这么走了，永远的离开了他，再也见不到了。看着墙上照片里外公慈祥的笑容，方秋元发疯似的想听到外公的声音，但却再也办不到了。
　　方秋元想他外公的时候就摸摸脖子上的玛瑙吊坠，环形吊坠雕琢的手工很粗劣，材质也不好，但经过许多代人的佩戴已经让这块玛瑙温润而柔和，总让人觉得安心。
　　开学以后方秋元又见到了李维，那家伙还是那么张狂，成天走哪都带着一群小弟，威风八面，一副霸道样。奇特的是李维跟方秋元班上的文艺委员分手了，方秋元好奇的问过别人，大抵是文艺委员觉得新世纪女性的事业比爱情重要，于是果断一心投身学习，抛弃了男友。
　　方秋元还问过李维，李维不好意思的搓搓鼻子，说确实如此。惊讶之下方秋元倒是佩服漂亮的文艺委员了，要知道舍得放开李维这个长期饭票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起码方秋元觉要是换了他自己就做不到。
　　李维依旧每周五和方秋元一起吃饭，方秋元这臭小子这次占便宜比以前还露骨，连吃带打包，活脱脱把李维当冤大头宰，李维却一点都不介意，反正他在饭店吃饭从来不掏钱，只要说一声记到他爸账上，自然有人来付清。再说，他其实巴不得天天跟方秋元一起吃饭，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要跟方秋元在一起，心情自然而然就会好起来，要是偶尔不得空周末没法一起吃饭，他还怪想那家伙的。

　　“哎，方秋元，我当你男朋友咋样？”李维试探着说：“就谈对象，你不单身么？”
　　李维说出这话的时候方秋元正抱着条油闷大虾剥壳，嘴边沾着酱汁，傻呵呵的抬起头，满脸不解。
　　等了好一会儿方秋元都没反应，李维觉得面子挂不住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冒出这么一句来，但话说出口了，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你觉得怎么样？”
　　方秋元低头继续剥虾，闷闷的说：“我觉得还行。”
　　等得万分焦躁的李维瞬间满意了，来了胃口，乐呵呵的捏起筷子开吃。
　　李维都没想到他自己脑子一犯抽，这事就成了，他还害怕方秋元这小子跟他翻脸呢。
　　方秋元压根没多想，他自认为初中生所谓早恋什么的压根就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的事儿，他读书多，俩男的谈一起的不是没有，不过他很确定李维其实就是想找个饭搭，而他方秋元正好欠个免费饭票，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是？
　　自从两人“确定关系”李维就心安理得的每天在方秋元教室门口等他放学，方秋元乐呵呵的傍上大款，开始了顿顿下馆子的美好生活。
　　李维的那帮子小弟头几天还瞎起哄了一阵，阴阳怪气叫方秋元“大嫂”，方秋元趁着人少的时候把几个嘴长的摁住削了一顿：“都是蹭饭吃的，大哥就别说二哥了，大家和气生财多好，你们说是吧？”
　　被打得一瘸一拐的几个小弟慌忙点头，他们心里后悔死了，方秋元这家伙打架技术不行，但是心太狠，打起来下手重还不要命，谁遇上谁倒霉。
　　初二学生所谓的谈恋爱就是拉拉小手，再么就一起吃个饭看电影，无聊打打电话，逢年过节交换下礼物。
　　手没拉过，但李维好歹是“谈过恋爱”的人，逢年过节该给送什么礼物门清，他不知道跟男的谈有什么不同，干脆就把方秋元当女朋友照顾。当然，这话他不敢跟方秋元说，那小子准生气。
　　吃饭的话方秋元几乎天天都响应李维的号召一起吃，但方秋元跟他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露出过饿死鬼投胎的凶猛吃法，吃得慢条斯理文质彬彬，一副有教养的模样。
　　“你咋不拼命吃了？”李维很好奇。
　　“傻了吧？以前那是占别人的便宜，吃了一顿就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当然多吃一口是一口，现在不一样，你是自己人，你见过拼命占自己便宜的么？那是傻子。”
　　一句“自己人”让李维觉得浑身舒坦 ，方秋元这小子真招人喜欢。
　　方秋元一开始认为李维很幸福，天天有吃不完的好吃的，直到他跟着李维下了大半个月的馆子，几乎把各家菜单上的菜给吃过一遍以后才体会到李维的辛苦，这些菜李维老早就吃腻了。
　　“你干嘛不回家吃饭？”方秋元觉得很奇怪。
　　“我家没人做饭，我妈成天忙着垒长城，我爸应酬也多，难得在家，倒有保姆，做得还不如这里，我不爱吃。”李维回答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