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光》子焉非鱼

49、东陵

　　没过两天，内务府就派人给我送来几件新制的冬衣，其中甚至还有一件狐裘暖袄。今年进贡的狐皮特别少，后宫几位的娘娘想要条狐皮围脖，内务府都没允，却给我做了件冬衣！我心里明白，这定是胤禛的意思，回想前几日他说过的话，心念儿一动，若能如此，可真是我的造化了，
　　除夕夜，乾清宫中皇亲国戚聚了一屋子，好不热闹。每道菜都是先摆到胤禛的面前，不管他尝了没有，都再由他赏给其他人。除夕宴总共有三百多道菜，冷盘热菜甜点缺一不可，道道精妙绝伦。端菜斟酒的活有其他宫女太监去做，我和玉瑶今晚却是落个清闲。胤禛早就吩咐了小平子给我送来了几道小菜，有鱼有肉，我叫来了蔷儿玉瑶一块吃。三个丫头嘻嘻笑笑地吃着年夜饭，倒也不觉得冷清。
　　酒足饭饱，估摸着乾清宫的晚宴也快结束了，我送蔷儿回文清宫。有段日子没见了，一路上我们俩有说不完的话。从她口中，我得知紫岚的哮喘之症越发严重了，常常咳出血来。可她既不请御医，也不愿告诉胤禛，一个人硬撑着。紫岚这是在一心求死啊！不行，我一定把此事要告诉胤禛，决不让这个傻丫头胡来！
　　从文清宫回去，途经凤溪园，我恰巧遇见了弘历。他的脸红红的，一身的酒气，想必晚宴喝了不少酒。
　　“四阿哥吉祥。”虽说我和他关系还算不错，可见了面，该有的规矩还是一样也不能少的。
　　“呵，是谦儿啊。”他说着脚步踉跄地向我走来。
　　“四阿哥，您慢点。”我急忙上前扶住他。
　　“我没事！”他摆摆手，忽然转头一脸严肃地对着我说：“谦儿，过了年，我就要离宫了，你……你就跟了我吧！”
　　“四阿哥，你醉了！”我被他的话吓得不轻，赶忙岔开话题，只盼着将他扶回阿哥所后就赶紧逃走。
　　“我没醉！”弘历气呼呼地嚷道，不管我尽力挣扎，硬把一个翠玉镯子戴上了我的手腕。
　　“四阿哥，你这是干什么！奴婢先退下了，这镯子明儿一定还回。”我急了，转身就想离开，不料身子被他死死的抱住，动弹不得。
　　正当我和弘历僵持着，凤溪园里忽然来了一群人。几个执灯的宫女把这儿都照亮了。
　　“皇儿，你这是在干什么？”如迪的声音不冷不热的传来。我惊愕的望去，只见站在如迪身旁的正是胤禛，阴冷的眸子里有着藏不住的怒气。
　　我和弘历立马都跪下了。没等我开口求饶，弘历已经说话了：“皇额娘，我就想要了谦儿，带她回府。”
　　出人意料的是，如迪竟然不怒反喜，笑吟吟地说：“这有何难？皇儿你喜欢就是了。皇上，你说吧？”
　　我被她的态度怔了，她该是讨厌我的，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答应弘历的请求？
　　“那谦儿的意思呢？”胤禛冷冷的问道，目光扫来，如利剑一般。
　　“奴婢……奴婢不愿意。”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心知自己已然犯了大忌。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嫁给弘历！我怎么能嫁给我爱的人的儿子呢？更何况我只把弘历当成了孩子。
　　“大胆！你竟敢忤逆主子的意思！”如迪立刻呵斥道，脸上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看来她早就料到了我的回答。弘历则是诧异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奴婢求主子恕罪。”我跪在地上哀求道，心中不安越来越重。
　　“皇上，这样不知好歹的奴才，您说该怎么处置啊？”如迪转过头，柔声细语地问道。
　　“你说呢？”胤禛反问道。
　　“反正宫里是不能留了，倒是让她说说，她想去哪？”
　　话一出口，我立刻明白了，她这是要赶我出宫！我绝望了，原本触手可及的幸福转眼间都化为了泡影。如今被逐出宫已成了定局，我还能去哪？忽然想起曾听蔷儿说，谦儿本是十四王爷府上的丫鬟，不如，就去见见他吧……我欠他的，也该还了。
　　“奴婢本是十四王爷府上的丫鬟，奴婢想……奴婢想回到主子身边……”我声音颤抖地说完了这些话，始终低着头，不敢看胤禛一眼。
　　“好，就依了你！”胤禛冷冷地抛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清早，我就收拾好了包袱，坐上了去东陵的马车。胤禛始终不愿再见我一面。也许这就是命吧，我和他终究还是逃不出分离的命运。
　　到了东陵胤祯的住处，我呆住了，这哪是什么王爷府啊？只比寻常的老百姓家强一点罢了。屋舍简陋，府中也没几个下人伺候，处处显露出一派颓败之色。在间偏房放下包袱后，管家安排我去打扫书房。我凝视着墙上那一幅幅熟悉的俊秀字迹，不禁感慨万千。这些年，他还好吗？
　　“谦儿，你回来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一看，胤祯就站在门口，一身的布衣素服，平静而淡薄，眼中全然不见昔日的傲气与霸气。他才三十多岁，却仿佛整整老了十年，不，应该是他的心老了。胤禛真的硬生生地磨去了他的亲弟弟身上所有的棱角。
　　“谦儿拜见十四王爷。”我跪下行礼，心中如翻江倒海般激荡。
　　“起身吧。当年我让你去照顾皇额娘的时候，你才十三岁，一转眼都过去四年多了。宫里待得不开心，回来也好。”他语气平淡的说道，
　　我看着他，泪水止不住地落下，他变了，变得平易近人了，变得可亲可近了，可却也变得不是他了……看到如今的胤祯，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他那凌人的锐气被枯燥乏味的日子磨灭光了。如今囚禁牢中，失去双翼的雄鹰只余下对苍天的眷恋，他还能如何？
　　“别哭了，今天早点休息吧。”他安慰道。
　　我把内务府给我做的狐裘暖袄送给了完颜婧婕。堂堂十四王妃，竟然连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据说当年为了帮胤祯疏通关系，完颜婧婕把府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可惜到头来，胤祯一家还是难逃被囚东陵的命运。
　　“你回来也好，这样爷就多个人照顾了。府中的下人，想逃的都逃走了……”完颜婧婕微微叹息道，依然娇媚的容颜中有着化不开的忧愁。